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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爱(4)+番外

作者: 谢初 阅读记录

小吃街的卫生环境不大好,随处可见的包装盒和烧烤签子,街道上被雨一淋更是处处积潦,潢污堵畅,走在上面总觉得脚底板黏糊糊的像是踩在某种胶质的溶液里。

曾望撑着伞站在一家冰饮店门口盯着张贴在外的招工启事看了许久,店里的老板走出来狐疑地打量她,问道:“有什么事吗?”

曾望抬头看去:“你们这里招人?”

老板盯着她的脸看:“你想应聘?成年了吗?”

曾望抿嘴缄默。

老板不耐地挥挥手:“我们招的人要求满十八岁以上,走吧走吧。”

曾望没再逗留,撑着伞接着往里走,经过几家正在招工的店,启示上都明文写着要成年人,她略微有些失望,眼看着放学时间快到了,正想往回走时,前面突然传来一声轻佻的口哨声,有人冲她喊道:“小学妹,吃烧烤吗?”

曾望看过去,见到是谁后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她认得耿明鹏,他和她都在白云镇中学读的书,她刚上初一时,他读初三,是学校里出了名的不学无术的混混。说起来,初一时曾望正处于叛逆期,打耳洞,穿露脐装,跟着学校里的几个小太妹鬼混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她和他偶有接触,但也说不上熟络。

后来她在母亲几番苦口婆心的劝导下顺了毛,和那几个小太妹断了关系后也就很少再和他接触了,唯一知道的就是从镇上人那听说他初中毕业后就没再读书,不知道去社会上谋个什么出路去了。

“不记得我啦,你鹏哥啊。”耿明鹏嘴里叼着根烟,身上穿着一件红色工字背心配一条花裤衩显得不伦不类,狭小的眼睛眯成缝看着曾望,烧烤的浓烟把他整个人熏得油腻腻的就跟架上的烤鱿鱼似的。

曾望扫了眼他面前的烧烤架,心底不免有些惊讶。她诧异的不是他去卖烧烤,而是会在这碰到他。这条小吃街她不是第一次来,之前这个烧烤摊是一对中年夫妻开的,却不知几时易了主。

耿明鹏没得到回应,用手夹了烟不怀好意地睨着她:“我前两天回镇上,听说了你们家的事,啧啧,真可怜。”

曾望立刻面覆冰霜,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和你姐现在应该挺缺钱的吧,看在老乡一场的份上,我给你条出路,跟着我赚钱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曾望飞快地扫了眼他的烧烤架,眼神有些讥诮,不发一言就撑着伞转身原路走出去。

……

白炽灯悬在头顶,风扇在嗡嗡地转着,教室里时不时响起哗哗的翻书声,奋笔疾书的沙沙声不绝于耳,还有一些人在低声地讨论今天的作业。

曾望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身子坐得笔直,低头默默地做着练习册上的习题。缺了一周的课,她落了一大截的进度,她也不去请教别人,只自己看着书自学,看一章做一章。

第一节自习课下课铃声响起,班上立刻响起了椅子脚和地面摩擦的声音,交谈的声音渐渐拔高,内容已不再是课本上的东西。

曾望的同桌是个微胖的女生,她见曾望整个人冷冷淡淡的都不太敢和她搭话,再加上她请假的这段时间里班上关于她的传言,她本能地和她保持距离,回头和另一名女生聊天去了。

曾望还在做着作业,她就像是罩在一个玻璃罩里,周遭的嘈杂声似乎对她毫无影响。

曾望今天出现在晚自习上惹来了班上很多人的侧目,高二刚分班不久,班上为数众多的都是陌生的面孔,她还没来得及融入这个新集体家里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接着就是一周的长假。一周的时间足以让一个新集体形成一种特有的氛围,而曾望这周的缺席显然让她和这种氛围格格不入。

“曾望。”门口班主任冲班级里喊了声,“出来一下。”

班上有一瞬间的安静,曾望的笔尖一顿在作业本上留下了一个墨点,等班上的讨论声重新响起时,她放下笔起身往门口走。

班主任名叫潘虎,是班上的数学老师,他喊了曾望进办公室后让她坐在自己的办公桌旁。

潘虎先问了她一句:“家里的事处理好了吗?”

曾望微点了下头。

“你家里的情况学校都知道了,校领导决定给你拨一笔特殊的助学金,我想这对你来说会有点帮助。”潘虎从桌上拿过一张表格递给她,“你回去把这张申请表填了。”

曾望沉默着扫了眼那张表,表头上“特贫生助学金申请表”一行字被加黑放大,十分醒目。

她想起以前,姐姐曾对妈妈提过申请学校的贫困生助学金,那时妈妈坚决反对,她想得很简单,她不想让女儿被其他人看不起,她宁愿自己多吃点苦受点罪也不想让女儿在人前自卑,被人看不起。尽管这种行为有点假清高,却是妈妈对她们最纯粹的爱。

曾望眨了下眼,伸手接过了那张表格。

潘虎想到什么接着说道:“表格填完后你再写封感谢信,感谢下学校这次的帮助,我们会刊登在校报上。”

曾望突然抬起头来,表情有些凝滞。

“字数不用太多,两千字左右就够了,好好写。”

曾望捏着表格的手在发颤,看着那张白纸心底隐隐有股冲动。

“对了。”潘虎突然说,“你缺了一周的课,明天的开学考就不要参加了吧?”

“要。”曾望自进办公室后首次开口说话,声音沉沉的,“我要参加。”

潘虎一愣,随即应道:“也行。”

从办公室里出来,走廊上的风一过,吹得她手中的纸翻了翻。

曾望抿着嘴,把那张表格对折再对折,直到纸张变成一个能够被完全攥在手中的小方块后她才进了班级。

班上的人都在集中精力应付即将来临的开学考,这次考试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整个学期中应该也具有战略性的地位,毕竟在新的班级,首次考试排到一个好的名次也是至关重要的。

曾望坐回座位后把那个小方块往书包里一扔,拿起笔后她盯着作业本上的墨点呆看了会儿才下笔接着做题。

接下来的晚自习曾望都是在看书刷题中度过的,中间下课休息的时间,当别人都在聊天放松时,她仍是在埋头苦读。所幸理科班的学生不考文科科目,她需要看的书砍掉了一半,待到晚自习下课时,她差不多把所有科目已教的课程看了一遍下来。

放学时,班上的走读生收拾收拾书包准备回家,住宿生还坐在位置上,一些人还在猜测明天的考题。

曾望把正在看的物理书反盖在桌面上,离开教室去了趟厕所,在隔间里小解完后正想推门出去却恰巧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白铃,你今晚有没有和曾望说话啊?”一个女生问。

白铃是曾望的同桌。

“没有啊,我怕沾上晦气。”白铃说,“她也没和我说话,一个晚上都在看书,可认真了。”

“她高一时候的成绩好像挺好的?”另一个女生说。

“好什么好,又不是年级前几,顶多算是中等。”刚开始的那个女生说,“而且她家这么穷,又没有爸妈,以后能不能读大学还不知道呢。”

白铃附和道:“说的也是,我爸说了,现在这个社会都要看钱看关系的,没有这些就算再会读书都没用,毕业后还是只能给人打工,赚不了几个钱。”

“谁让她出身不好呢。”

……

“让一下,洗手。”

随着一阵错乱的脚步声,女生们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们的脸上纷纷露出了心虚尴尬的表情,互相对视了一眼后就快速地离开了厕所。

曾望低头洗着手,等厕所空了后才拧紧了水龙头,抬头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双眼都是压抑着的怒火,这些天的情绪积攒在胸腔中,早就如同易爆的瓦斯罐,而此刻它已被引爆。

曾望从厕所回去,教室里不见刚才碎言碎语的三个女生,唯有在校生还在埋头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