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他选择接下你的给的工作。”白玛坚持,“之前是我不懂事,应该我说对不起。”
望着眼前成熟的面孔,华松栩有些恍惚。一年前,她送次仁的遗体回家。新婚不过半年的白玛跪坐在地哭得歇斯底里,她听不懂藏语,却能听懂那声声泣血的丧夫之痛。
华松栩摸向眼尾,指尖沾染了湿意。
“家里人都明白的,也都感谢你。知道你要走,听说你爱吃,让我给你送些糌粑和牦牛肉。你收下,和小徐一起吃。”
“虽然你的朋友没有找到,但他在山神怀抱里安睡,还有次仁一起,不会孤单的。你也要往前看,不要再回这里了。”
“扎西德勒。”
白玛走了,留下满满一筐食物,留下沉甸甸的心意,也留下了最真挚的祝福。
泪水蜿蜒,模糊了华松栩的视线。她埋下头去,任由自己被汹涌的潮水淹没,任由自己放肆地宣泄积压的情绪。
旁边的凳子轻响,一只温热的大手落在了她的发心,轻抚,一下又一下。
华松栩伸手揪住徐汀云的衣领,额头抵住他宽阔有力的肩。
她在找回她的世界。
第39章
在怀远村的最后一顿饭,两人选择去吃牦牛汤锅。方木因为前一天吃了太多零食,肠胃有些不适,选择睡觉恢复体力。
华松栩眼睛微肿,时不时抬手摁摁眼皮,“他不吃饭能行吗?”
“等会给他带点。”徐汀云留意到她的动作,“回去给你弄个冰袋。”
“……倒也不用。”华松栩略不好意思。
徐汀云识相地闭嘴,可她靠在自己肩膀的触感还滞后地存在着,如藤蔓一路穿破血肉,丝丝缕缕缠绕跳动的心脏,又逐渐收紧,令他心跳得频率难减。
途径一个院落时,蓝色的铁门半开,华松栩驻足了几瞬,复而加快脚步追上徐汀云。
一直到点了餐等待,徐汀云才状似无意地问:“咱俩第一次来吃汤锅碰到的男人,是次仁向导的哥哥吧。”
那个开门铲雪,看到华松栩后直接回院子甩上门的男人。
“嗯。”华松栩对他猜到并不意外,只是嗓音淡了些,“他挺恨我。”
徐汀云给她倒酥油茶,“不一定是恨。”
“次仁和哥哥感情特别好,当时简直要和我拼命。”华松栩盯着袅袅升起的水汽,“毕竟,如果不是我加钱雇次仁,次仁也不会遇到意外。”
徐汀云呼吸一窒。他无法想象,在失去挚友连尸身都找不回来的情况下,她如何压下悲痛,独自面对逝者家属的情绪宣泄。
华松栩笑了下,笑意不达眼底,“当时白玛还是刚出嫁不久的姑娘,扑上来质问我,可说的都是藏语,我听不懂……就只能道歉。老太太也哭,但是什么都没说,坐在次仁旁边为他清理脸上口鼻中的污垢,一边默默流泪。”
“我一直找机会给赔偿,他们都不要。直到老太太生了病,要手术,我拜托嘉措回旋,白玛才收下。今天她说不是我的错,还说感谢我……真不怪我吗?几十万的赔偿,和活生生的人
相比,值得感谢吗?”
徐汀云不答反问:“还记得那杯热的鲜奶吗?”
华松栩眨眼,“记得。”
“是次仁的哥哥给的。我向他解释情况,他猜到是你,不要钱还多给了一桶。”
华松栩完完全全没想到,怔住了。
“很多事没有谁对谁错,只是这样发生了。但是活着本身没有错。”徐汀云说,“次仁的哥哥对你,最多是迁怒。你的好,每个人都记在心里。你自己也要记在心里”
他有一箩筐的话想要说与她,却碍于身份,只说了一句,“你已经特别特别好了,不要对自己太苛刻。”
华松栩垂下眼皮,摆弄筷子形成两条平行线,以此掩饰无措,“你多大我多大的,说话老气横秋的。”
徐汀云笑得皮痒皮痒,“那叫一声徐哥听听?”
“……不要学油腻男说话。”
徐汀云双手交叠摁住肚脐眼鞠躬,光速滑跪,“是小徐错了。”
华松栩挥挥手,“徐公公平身。”
恰好饭菜上桌,小徐立刻挽袖子舀汤布菜,把殷勤拿捏到了精髓。
华松栩忍了好几次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好了,赶紧坐下吃。”
“喳。”
徐汀云见她眉宇间多云转晴,终于放心地开动。撒娇耍宝有用,油腻不可取。
他吃饭向来斯文,但速度很快,吃得还香。华松栩坐在他对面,不仅食欲变好,心情也好了许多。
结账的时候,奶奶怎么都不肯收钱。徐汀云的不收,华松栩的更不收。说他俩帮了朗嘉央金的忙,都是好心人,这顿饭她一定要请。两人连连道谢,和奶奶好生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