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哥透过落灰的玻璃门向外看,“等你下次来,这老县城估计已经消失了。”
对于德钦县的搬迁,华松栩略有耳闻。这深谷内的白砖墙朱红顶,错落有致星罗棋布的房屋和背靠着的梅里雪山,是数百年来一代代人生活的家。但偏偏是这样的深谷,长期面临山洪、泥石流、山体垮塌等地质灾害。
“下次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她说。
“人生何处不相逢,说不来。”华哥开了瓶啤酒,“喝吗?”
“喝。”
酒过三巡,华松栩眉宇间的愁意更甚。
华哥抽了张纸巾擦嘴,“说说吧,你怎么了?”
“嗯?”华松栩回神,“我没怎么。”
“前段时间不是第二次登顶幺妹吗?你一登山的跟我瞎混晃悠时间,还说没怎么……”
“我一登山的,就不能休息一下?”
华哥靠进椅背,坐姿懒散随意,却冷不丁问:“那个和你睡一顶帐篷的小伙呢?”
华松栩刚把杯沿抵在唇边,闻言是一口都喝不下,便又放了回去,“问他干什么?”
“我看到消息了,他爬长坪沟那个金字塔型山峰,叫什么来着……”
“婆谬。”
“婆谬。”华哥眯眼,“你俩都同行了,按照他黏你那个劲,怎么可能这么久电话都不打一个?说说吧,到底怎么了?”
华哥长得一脸严肃,说话也比较生硬,按理来说不是最佳倾诉人选。但华松栩独行的两个月里鲜少和人交流,此刻面对一个认识她也认识徐汀云、且明天之后又各奔东西的陌生人,生出了不吐不快的冲动。
这是一个从泡椒凤爪开始,又自酒醉昏迷不醒结束的故事。
华哥听完,毫不犹豫地说:“问题在你。”
“……”华松栩凝噎。
“不是说你做错了,感情没有对错。”华哥摆手,“我想说的是,你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本质是怕他出事后你承受不了。”
华松栩攥着杯子的手收紧,一仰头,在酒精灼烧的刺痛感中缓缓地说:“是,我承受不了。死就是一瞬间的事,一次失重,一次撞击,或者……被雪淹没无法呼吸的那一秒。但活着太漫长了。” ”
我老婆出过车祸。“华哥忽然说,“有个电动车突然蹿到马路上,轿车为了躲开猛打方向盘冲上了人行道。好巧不巧,我老婆从那经过。”
华松栩瞳孔微缩,“抱歉。”
华哥语调很平,但嗓音的沙哑暴露了他的情绪,“五年前的事了。抢救、进ICU,一周后走了。我蹲在医院门口,眼泪都流干了,满脑子都是为什么不是我死、为什么我不能替她死……她才30岁啊!”
于沉默中,两人喝完了一瓶又一瓶啤酒,又要了瓶白的。
华哥抹了把脸,“她15岁我们认识,18岁在一起,25岁结婚,到她走,整整十五年。你应该能理解,我当时是真不想活了,就感觉生命中的一大块没了,干什么都是空的。”
“我理解。”华松栩哑声道。
“但如果你让我选择,是从来不认识她、所以也不用体会那种极度的痛苦,还是明知道结局还是再经历一次。”华哥眼底血红,却灿然一笑,“我毫不犹豫的选后者。”
“相爱,过程总是比结果重要。”华哥说。
“相爱,过程总是比结果重要。”华松栩一字一字重复。
“对喽!”华哥用指节敲了敲桌子,“我虽然不懂你们的职业,但以我对户外的热爱类推也知道你们不可能放弃。只要登山,就是危险长伴。既然危险长伴,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发生意外,更要抓紧现在的每分每秒!”
华松栩手掌压在酒杯口,用拇指和无名指一点点转动杯身,“那如果,你的妻子是因为你的原因,在事发时间经过事发地点。你的选择会变吗?”
瞬间,华哥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华松栩在雾浓顶停留了三天里,无意间路过了一间木雕店。她摸了摸挂坠,推门而入。
精美的手雕壁龛,大小不一的挂画,和想象中一般无二。唯独收银台前的一块写着“算命”的牌子让人出乎意料。
老板瞧见客人掀帘而出,“想算什么?”
华松栩从来不信这些,于是摇了摇头。
这老板是个中年光头男人,长得有点凶神恶煞,说话声音也铿锵有力,“不信?那给你免费算个姻缘试试?”
许是被姻缘这两个字打动,华松栩提步离开的动作一顿。
“姑娘,你已经遇到了一个人非常好对你也好的男孩,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顾虑而却步。是也不是?”
华松栩挑起一边眉毛,神情玩味,“继续说。”
老板转转眼珠,“你来这,也是因为他。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