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荔香是不可能和上司做朋友的。
职业经理人有职业经理人的职责所在,那就是上传下达,替资本管理劳动力。
随着资本因竞争压力,而逐步演变出来的对剩余价值的病态追求,势必对职业经理人产生必须将劳动力像花生油一样,一滴不浪费地,用尽全力地,极致地压榨出来的需求。
于是,作为对资本制社会深恶痛绝,所以对职业经理人,尤其是资本主义内化,通俗地说就是已经快乐地做起资本家的狗,并且天天狗仗人势凶人的人有天然敌意,只求在合同约定范围内,把该干的事情干好,不该的干事情一律不管的荔香,对上司的态度一向就是尊重,但下班就再见。
就好像她对待涂剑宏。
神奇的是,她好像还真和肖衡成为了朋友。
显然,肖衡和涂剑宏是不同的人。
他更像是一个……偶尔还会怀疑,偶尔还会和程序起冲突的机器人。
肖衡瞥向目光落在他侧脸好久了的荔香,问她:“笑什么?”
“没有啊。”荔香笑得更开了,“你晚上一个人在后院……钓鱼?”
肖衡:“嗯。”
荔香:“明天还要继续钓?”
肖衡:“对。”
荔香:“你不会是破罐子破摔了吧?”
肖衡没回应。
荔香产生了一点点担心:“国债项目……这么不乐观吗?”
肖衡好不容易因为温软的月色啊,平静的水面啊等等元素而转移的压力,又一点一点拢上眉间。
我错了。
感受到肖衡转瞬又散发出来的阴郁,仿佛突然又想起来还有人钱没还一样……
荔香明白了,钓鱼是一个出口,她马上转移话题:“钓鱼好啊,钓鱼是一项特别好的活动。”
肖衡听着荔香苍白又枯竭的语言,估计她对钓鱼没什么兴趣。
“彦希说,你爸爸对钓鱼很在行。”肖衡突然想到,读万卷书,不如找好师傅带,他询问:“他明天有空吗?有没有可能约他出来一起钓?”
荔香微微一顿,对肖衡说:“他已经去世了。”
肖衡也顿住了,为自己的唐突:“对不起,我不知道……”
荔香:“……没事。”
在那之后,两个人便安静了下来。
为了不让肖衡太愧疚,荔香主动开口,想用行动告诉肖衡,真的没事了,只是冷不防提起,有点突然而已。
“是因为赶项目,连续加班了两周,过劳的情况下开车,出意外了。”荔香:“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听荔香说完,肖衡抱歉的表情里,涌出了仿佛被当头一棒的讶异与愣怔。
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荔香的某些主观认识,可能是完全错误的。
两个人到达了目的地,荔香对肖衡的说明也到此为止。
第18章
通常,肖衡周末的安排是,起床为了尽可能减少去医院反而浪费时间而健身;看看科技圈又出了什么新技术,在人们惶惶不安即将被AI替代的时候,融合AI更新方案;废寝忘食地优化;跟客户约时间,准备精准打击客户痛点,让他们因生存焦虑而不得不考虑技术迭代,也就是掏钱使用他的方案;最后心满意足地结束这钢铁般的一天。
今天,失去了努力的方向,突然动能不足的肖衡的安排是,去洞洞屋吃午餐,坐在洞洞屋后院钓鱼,在洞洞屋吃完晚餐回家。
……
“嗨,肖衡。”彦希热情地招呼他:“随便坐。”
肖衡在一张两人桌上坐下,昨天他已经研究过了,要尝尝黑板上手写的当季推荐菜品,问题是,吃哪一道呢,感觉都不错。
就在他慎重思考的时候,有人在他桌旁停下,“……肖衡,对吧?”
肖衡将视线从黑板移开,看到喊他名字的人,是荔香的那位学长,许幻泽。
一个随时随刻都打扮得十分考究的男人,今天也穿着夏威夷度假风花衬衣,微曲的长发给人一种自由又随性的感觉。
就差没在背上背一个翅膀,扑闪着:我~是~花~花~公~子~
但尽管如此荔香估计也会选择视而不见。
肖衡的内心如上活动着。
……
“对,肖衡。”
许幻泽看着肖衡对面的空位置:“在等……荔香?”
两个男人互相看着对方。
都是聪明人,都能感受到提到荔香后,两个人眼神、表情上发生的微妙变化。
像是有某处的弦悄悄拉紧了。
肖衡:“没有。”
许幻泽:“那是在等其他朋友?”
肖衡:“我一个人来的。”
许幻泽:“我也是一个人,我可以坐这吗?”
肖衡抬了下放在桌面上的手,示意许幻泽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