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很累么?他让我来看看你。”剑客把手中的剑随手放在门口的座椅上,关切地问。
呼衍容吉听不懂,她对听不懂的话一律以摇头应之,见高大的男人走进,下意识缩进车厢的角落里,同时抓紧了梁彦好专门给她买的那床被子。她不喜欢和男人共处一室,有些事情刻进了骨髓里就是忘不掉,所以尽管能感觉到剑客是关心自己的,她也只能回应对方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
都是成年人,既然打开天窗说亮话,也没什么好躲闪的。
关逸一闻见男欢女爱后遗留下来的味道,就要皱眉,变成事事都管的老妈子,情不自禁地在她面前数落起梁彦好的不是,“我是真服了,他的四书到底跟谁学的,都学哪里去了。实在学不会四书,五经看两眼也行啊,这礼学第一句就是‘傲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怎么做不到一点。真是坏我们汉家的声誉。”
(《礼》篇一《曲礼上》:傲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
关逸要比梁彦好长上十几岁,如今约有三十八九,每次见公子哥儿在外霍霍钱财,或者管不住下身拉着女人乱玩的时候,都要摆出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呼衍容吉认得那神情,每次一见那表情就知道剑客在说他的坏话。
“噗嗤。”她抱着被子笑,觉得汉人真有意思。类似的情形若是发生在她们王帐里,下面跪着的臣子都得落得个杀头伺候。
“你也是,你干嘛老是纵容他,老酒每次都和我说,你身子不好,给人糟蹋坏了,要养,要休息,得去找些名贵药材回来才行,你倒好,一点也不在乎。他要什么给什么,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关逸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几颗他路过药房时顺手给她买的一些补身体的药丸,要她等会儿趁饭一起吃了。他当然也知道女人听不懂他们说话,所以说完后再尽心尽责地用手给她比划。
只见他捏起一颗药丸,往嘴边一放,接着仰头,作势要吞。告诉她,这药得吃下去。而后又比了二,告诉她,这东西一日吃两回。最后再拍了拍胸脯,意思是,药吃完了,没了,就问他关逸要。
这示好来得突然,让她不知所措。
因为她是梁彦好的一条狗,所以接受也不是,不接受也不是。那男人不喜欢关逸对自己太好,他很嫉妒,他嫉妒其他一切男人的靠近。可剑客手上的药让她心动,她知道汉人有超绝的医术,她知道自己的身体需要医治,她也知道那东西吃了一定有效,马车外一直守着他们办事儿的老头就是医者。
所以女人脸上的玩笑顿时变成了伤感与渴望并存的期望,而后贪婪地盯上了剑客的手心,红了眼。
诶,这才对。
“你拿去,我肯定不和他说。”关逸见她想要,心里欢喜,想着这般也不枉费他仗剑天涯、行侠仗义的一片初心,于是大方地凑上来,抓住她的手,把小药瓶塞进她的手里,叮嘱道,“你一定要吃,按时吃,坚持吃,不够了再问我要。”
呼衍容吉攥紧了手,莫名从眼角掉出两颗泪来,重重地点头答应。也不知道该怎么答谢他,直起身作势便要宽衣解带。
关逸看见了,吓得“诶诶诶!”连连说了好几声,比她还保守的直接用那张被子把她的身体从头裹到脚,义正言辞,“我要是碰你,那公子哥一准杀了我。我还想多走几年江湖,姑娘你就当行行好,放过我吧。”
她懂了,点头,抹干净眼泪,把药瓶收进自己的贴身衣物里,而后仍由关逸以需要清扫车厢为由,把她打横抱起,径直送进了他们定的二楼最奢华的厢房里。
第25章
饭桌上。
风雨欲来,年长的女人在桌子底下踢了踢相公的脚,让他少拉着赵野说话,人家媳妇心里不高兴,别火上添油。
章絮坐在方桌靠里的那一边,始终体面着,面含微笑。完全不像是准备找赵野一通麻烦的模样。
但寻常人都明白,夫妻间最怕的就是隐瞒和欺骗,她只是表面上不叫人看出来,怕丢了脸面,可这心里呢,是半分也不饶的。所以她听见动静,抬头望了眼坐在
上位的农妇,猜到她想给赵野提个醒,好叫他能应付得上自己的责难。
提醒有什么用。章絮冷笑一声,心道,他可从不觉得自己错了。她记得清楚,一清二楚,赵野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这路就是这样走的,他知道是往这边来才走的……他有意如此,处心积虑地不让自己去河西。
章絮越想越生气,觉得自己所托非人,觉得这禽兽……这畜生不通人意,觉得往后的前途都黯淡了下来,气得一把把头撇开,不愿意看他,不想搭理他,埋头,专心吃那盘放在眼前的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