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动静很大。这点毋庸置疑。十二口近千斤重的箱子,行动起来车马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再加上这段是中原往西北去的最后一段山路,山谷里声音回响得厉害,他们就是想藏也藏不住。
等他们驾着马走进最后一条分岔路时,终于遇见了进山以来看见的第一个与他们无关的活人。
也不只是一个,来了一伙。
但为首的最突出,赵野一眼便认了出
来,拽紧了缰绳开口喊他,“老七!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跟他们在酒泉娶了媳妇成了家么?这会儿不在军营里好好待着,跑这儿来做什么。”
王七算是这群人里的头目,才来不久,来之前只听他们说在这边安营扎寨了,能将就着养精蓄锐,便投靠了过来。这不是,刚给他们当了个自封的队长,就来官道上堵人,合计着劫富济贫。
谁知道会遇上他。
“我媳妇没了,那帮狗娘养的几月前又打过来了,把刚建好的村子烧了个干净。”王七边说,边回头去拦那些准备上来明抢的,继续道,“上头不给任何指示,只让咱们等。我等不过,我认不下这个怂,想报仇,就离开军营往南来了,看看有没有机会组建一帮人跟着杀回去……”
他们口中“狗娘养的”多半指匈奴人,按照最近几年的形势,这事儿无非就是须卜猾勤又往南打了,再顺手屠戮了大汉边境的几个村子。
这些村子里一般住的都是随军的家属,他们娶了老婆、生了娃娃便把家安在村子里。原本王七想着服完兵役就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家过安生日子,这会儿看来是没这个希望了。
其实这事儿不罕见,越往西北的祖上多少都跟对面有些仇怨,可赵野一听,心里一紧,想起车内还有呼衍容吉。
这不是正撞枪口上了么。
于是拽上马,往回跑了几步,凑近了跟梁彦好说,“你去车里,想办法给容吉把脸蒙上,随便什么法子,只要别给他们瞧见。这事很严重,你小子上点心,咱们能不动手尽量别动手。”
说完,他又骑回了队伍前头,问王七,“那你今日来此,是为何事?”
王七抬头看着他,答,“兄弟,对不住了,既然现在各为其主,那就别怪兄弟不讲情面。”王七说完,牵着马绳往边上走了两步,笑着伸手指了指他们身后的十二口大箱子,说,“也不要你们多,给一半就放你们上路。”
这不是赵野的东西,他没法儿做主,于是他驾马走至王七跟前,颇有耐心地问,“倘若我们给不了呢?”
王七答,“那便只能请你们去我们山寨里住上一段时日,看看事情有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你说你无知,那有句话你得记住了,‘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要怪只能怪你们非得闯进来。”
说罢,对方挥手示意埋伏在两边树林中的弓箭手,一齐对准了位于道路中间的赵野,要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赵野转头看了看左右,神情依旧是临危不惧。他不怕的。他一个人就能把冒头的都干掉。可代价他付不起。只要打起来,所有的马匹,包括车上的三人都可能会死。他们不是奔着死来的。所以赵野看着王七说,“好不容易见上面,一见就短兵相接的,多伤和气。既然你们诚心邀请,那我们便去山寨小住几夜,正好兄弟几个在山洞里睡难受了,想寻个有床铺的地方歇歇。”
“行,正好咱们寨子里新修了几间木屋,正好拿来给几位贵客住。”王七招手,让后面跟着的帮他们运后头十几口箱子,而后转身领着他们进了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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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山寨,实际上看木头的成色就知道,当中大多是近两个月才砍下来的,边缘几乎没有大的磨损,断面依然光亮的,赵野推断此处建寨最长不过三月。
而等他们骑马拉车进了山寨,看见寨子里住的清一色的男人,连个洗衣做饭的女人都没有时,才突然反应过来关逸把他们引到哪里来了。
“你说他们都是流民?”梁彦好关上门,又把门栓插紧才走回来与他们商议接下来的安排,“所谓流民,不该是流离失所的么?我看他们在这里都住的好好的,怎能将他们称为流民。”
呼衍容吉带着面纱,称病,头发也都放下来了,还用长巾蒙住脑袋,不给他们看脑后的卷发,又继续装哑巴,一语不发,只张大了两只眼睛,看他们你来我往地说。
“这寨子哪里好了,只有男没有女,只能住不能吃,只有人没有牲口。且百八十个大老爷们住一块儿,你说这普天之下,什么地方能见着这景象?”酒兴言用手指点了点桌面,问他,“别的不说,就说最简单的三件事,第一,他们这么多张嘴,吃什么?第二,他们这么多男人,不可能整日游手好闲,那做什么营生?第三,说句难听的,你小子上路都要女人陪,他们能不需要?那他们的女人在哪里,你想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