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的?”
幽凉嗓音自上方压了过来,东方容脊背挺直,摘了兜帽。
“皇上,您不能有子嗣,起码现在不行。”
他此夜前来便已经是供认不讳了,不过他也是有了把握才敢前来认罪,东方家本就是皇党,更何况论本心,他是最不会害她的人了。
“你懂得倒多。”
穆听蓝尚未抬头,右手执笔,落下遒劲字迹,东方容垂于身侧的手微微攥起。
“皇上,这孩子是如何来的臣侍不清楚,但蔺浮烟一定是算计了您才会有这一胎,这几个月来皇上遭遇了多少刺杀,臣侍不是为了私利,这孩子不能留!”
一番激烈陈词从他菲薄的唇瓣中吐出,穆听蓝终于抬头,东方容看见了她眼中的沉冽。
“说得冠冕堂皇,为何要栽赃凤梧宫。”
东方容眼眸一颤,根本未曾料到她最先质问他的会是这件事。
“东方容,你让朕很失望。”
她淡淡说道,轻搁下笔的时候发出一声响,像是捶打在他的心上。
“…皇上,臣侍一直以为更容不下这个孩子的是太后,一直在等,可他没有,裴晏又如此猖狂,这事只能是裴云卿的做的,皇上,臣侍没错。”
穆听蓝抿紧了唇,周身散发出些许不悦的气息。
其实东方容没说错,裴家对这个孩子最为关注,弄掉这个孩子嫁祸给裴云卿,进而归到裴家身上是最为明智而有利的做法。
既能污了裴家的名,又能离间裴晏母子。
但——
他不是裴云卿。
可却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你是笃定了朕拿你没办法,才如此肆意妄为?”
穆听蓝嗓音越发冷淡,东方祁才刚因为她的任务受了重伤,她这个时候的确没办法严惩东方容。
兰陵宫一事只能是云舟自己干的,即便救活了又怎样,他还是得畏罪自杀。
唯一的区别不过是撇清了凤梧宫的嫌疑罢了。
东方容俯身叩头,嗓音沉稳清冽。
“臣侍不敢,臣侍既然做了,就已经准备好了要告诉皇上,是赏是罚但凭皇上做主,但有一点臣侍不解。”
“什么?”
“臣侍并未派人将云舟灭口,他该是一步活棋。”
话音既落,殿中烛火幽幽晃起,穆听蓝手背收紧,眸若寒潭,短暂的沉默过后,丹唇轻启。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
外面又飘了一夜的雪,压弯了不少树枝,甘泉宫内,暖炉熏香,释潆倚窗看向外面,视线飘忽。
穗雨的声音缓缓在身后响起,他的眼神逐渐有了焦距。
“东方容去了紫宸殿?”
穗雨躬声应是,俊俏的眉眼间带着丝不解。
“御郎,阁老的意思明明不是这个,您为何要…”
释潆松散地披着一件厚披风,也不觉得冷,闻言轻转过头来,唇边浮笑。
“本宫偏不想如她的意。”
“更何况,若是能让裴家内部起了冲突,那岂不是更有意思?”
他用剪刀挑着烛芯,清隽的身影映在窗上,随着烛火不停地移动着。
“可是这样的话您无需插手,任凭贵君行事不就好了,为何还要对云舟出手?”
“活着的人就有无数改口的可能,东方容自以为拿捏住了云舟的命脉,但皇上呢,她要是为了裴云卿严审,云舟未必守口如瓶。”
这件事只需要死无对证就好,根本不需要查清楚。
释潆向来干干净净的眼底浮现了一抹狠色,除了穗雨之外,再无他人窥见。
“可惜了,裴云卿竟还有这等本事,早知该让云舟在井里多待会儿的。”
这一手起死回生不光是破了释潆的计,也让东方容既定的栽赃实行不下去。
不会有人在指示了云舟害人之后,又费力将一个死人救起,云舟再说是凤君叫他干的,便是明晃晃的栽赃了。
释潆有些可惜,不过并不担心会牵连到自己身上,派去推云舟入井的人云舟根本没看见,他只清楚自己是贵君的人。
再怎么查,也查不到他头上来。
*
这个年穆听蓝过得很是糟心,除夕宴上的氛围空有喜庆,却人人都笼罩在一层阴云之下。
穆听蓝最初是给了裴晏一些打击,但裴晏筹谋的时间比穆听蓝的年岁都要久,底蕴深厚,短暂的失利过后,把持着内阁的裴晏便开始了反击,损耗了穆听蓝不少心力。
宴会上,裴晏装模作样地问候了一句松君,叫他保重皇嗣,听得在场所有人那叫一个心惊肉跳。
唯一能给穆听蓝带来点新年气象的,便只有脖间围了红色绒领的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