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套上衣服,床榻上传来了一道不安而又仓皇的嗓音。
“不要走。”
她像是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泛白的唇瓣中吐出干涩的话语。
“黎叔…阿痕…不要走…”
裴青心尖一疼,他从未见过穆听蓝有如此虚弱的时候,他连忙走过去握住了她的右手,轻声安慰着。
“没事的,黎叔在宫里,他很好,他现在没事,你病了,我去给你找大夫好不好?”
干净的嗓音像是山间清泉,缓缓流淌而过,穆听蓝指尖用力握住了他,侧眸看过来,眼神虚无而又空洞。
“阿痕…死了。”
她不肯松手,裴青心下着急,但也不想这么直接甩开她任她沉浸在这种情绪中。
“他生病了,黎叔和白止没办法了才来找我,可是白止也死了…”
“他们都死了,父君、白止、阿痕,就剩下黎叔了,可是他的腿也被打残了。”
“如果我一直留在绛雪轩就好了。”
盯着穆听蓝那双虚弱而又痛苦的眼睛,裴青的心脏仿佛被人攥住,一点点收紧,心疼得有些呼吸不过来。
他俯身而下,少年微凉的唇瓣贴了过去,温柔地碾磨着。
她身上的温度格外高,但肌肤却是在微微的颤抖着,裴青一只手捧住她的脸。
“不怪你的,不怪你。”
“你也不想的。”
轻软嗓音越过耳畔,似沉寂风铃被清风拂动,穆听蓝眼眸轻颤,更加用力地握紧了他。
“你先放开好不好?我去给你找大夫来,你发烧了,伤口也裂开了,不治会出事的。”
裴青低声跟她商量道,又主动在她唇上啄了几口哄着,穆听蓝抿了抿唇,缓缓松开了手。
裴青嘴角挑起一抹笑容,带着治愈的力量。
“乖,盖好被子,等我回来。”
他掖好了被角之后转身向外走去,床榻上的穆听蓝直直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眸逐渐泛起了幽深之色。
太医很快带着齐全的药物跟随裴青和宋璇来至帐中,进去之际,裴青发现穆听蓝已然坐了起来。
女帝一身单薄中衣,半靠在榻上,即便面色虚弱也不掩骄矜之色。
“你怎么起来了,不是让你乖乖躺好吗。”
裴青有些生气,她是不知道自己病了吗,怎么还逞强呢!
此刻的穆听蓝已然没了刚刚从噩梦中惊醒的易碎感,在太医和宋璇看来,脸色惨白的女帝陛下比以往更阴郁了。
太医小心翼翼地把脉,宋璇守在一侧,穆听蓝抬手招了裴青过来。
“朕没事,青青别担心。”
裴青本不想过去,但穆听蓝突然掩唇,克制地咳了几声,裴青不由自主地就倒了杯热水走了过去。
穆听蓝抬手接过,嘴角勾起一丝微弱的弧度来。
裴青抱肩哼了一声过后就在她身边坐下了。
看在她是病号的份上,不计较了。
热水浸润喉咙,穆听蓝这才感觉喉中那种火烧的感觉消散了些,不过她仍然有些头疼,却什么都没说。
太医很快把完脉,开了药方吩咐下去煎药,接着处理左臂上的伤口。
千巫的止血药穆听蓝留了一份,和干净的纱布一起摆在托盘中。
太医小心地解开原来的纱布,血腥味散开,穆听蓝眉头紧皱,怎么也忽略不了的钝痛感让她心下有些焦躁。
眼前忽而闪现过那年雪地中的一片片血色,她下意识地左手紧绷,猝不及防地掐住了太医的喉咙。
陪葬!陪葬!她们都得陪葬!
“皇,皇…上!”
“穆听蓝!”
裴青的眼睛被她左臂上因过度用力而溢出的鲜血刺痛,上前扣住她的手腕,高声喊道。
“你松开,她是太医,穆听蓝!”
宋璇震惊地退后了两步,看着这一幕喉头滚动,身上一阵阵地泛着凉意。
她早听说皇上阴晴不定,之前的御前大宫女单妍就是,明明并无出错,却突然就以欺君的罪名被处死。
宋璇生怕哪一天自己也会死得莫名其妙,却没想到她还没遭殃,今夜这位值守的太医先倒霉了。
“皇…上…”
太医脸色涨红,呼吸被死死卡住,死亡离她不过咫尺距离,无边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开来。
“你松开好不好,求求你了,别杀她,她就是想给你换个药,你松开啊!”
少年带着哭腔的焦急嗓音在落针可闻的帐中响起,穆听蓝染了血色的眸子微微一颤,微微移了过去。
小臂上鲜血淋漓,少年葱白一样的指尖颤抖着握着自己,被鲜血沾染,显得凌乱而又荼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