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豁开除夕夜的安然,叫嚣着奔来。夏以臻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带到医院的,再回过神时,她已经坐在急救室外冰冷的走廊里了……
窗外,万家灯火还在不眠不休地燃着,每个家庭都在试图让此夜的幸福变得更加绵长。
夏以臻不懂,这样的家和美满,延绵了整座小城,为什么单单就要少她一个呢?人们都在幸福,为什么不能让她也跟着一起呢?
明明就在几小时前,奶奶还像未染病痛一般,面色丰红,兴致那样高。她还吃了好多饺子,说了好多话,怎么一切突然就变了?
夏以臻不理解。从小到大,她都不敢有什么特别的奢望,总觉得还有个奶奶爱她,疼她,就该知足了。若是再贪心,老天爷哪天不喜欢她了,把奶奶也叫走,她就真的只有孤伶伶的一个了。
马上就是第二十二年,她一直安静而努力地生活,从不做坏事,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对她?
夏以臻坐在窗边想,却怎么也想不通,只好抬起头问:“盛朗,你说为什么,就偏偏要是我奶奶吗?我不明白,我哪里做得还不好?”
夏以臻偏执地望着他,眼泪一颗一颗地坠落,她很想得到一个答案。
盛朗用力抱住她,不知所措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地说:“你很好,不是你的错。”
“那是为什么?”
她的声音颤抖着,眼泪却在执拗地掉,盛朗无法回答,只好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在,不要怕。
急救灯熄灭,像所有悲情片里一样,有医生走出来。他说孙静香的情况很不明朗,已经出现呼吸衰竭和循环衰竭,亟需转入ICU,但生命支持治疗的费用很高,预后也不乐观,要做好一切心理准备。
“清楚。无论多少钱都接受。”盛朗说着,攥着夏以臻的手,要她在病危通知书上尽快签字,他去缴费,很快,孙静香被推进ICU,她安然地闭着眼睛,即便身上被插满管子,看起来也已经并不很痛苦了。
夏以臻被隔绝在玻璃窗外,眼前的一切像过胶片般匆匆忙碌着,而她麻木又平静。
世界被草草静音,只剩记忆里孙静香爽朗的笑声偶尔传来。
时间安静地逝去,没有人给夏以臻带来任何好消息,她后来觉得,没有坏消息就好,至少奶奶还安静地躺在她面前,心电图依旧在跳动。
可到了下半夜,还是来了一通不合时宜的电话,打破了所有宁静。
是消防部门打来的,电话里,对方冷静而抱歉地通知她,她的家起火了。
夏以臻笑了一下。
据消防部门的人员说,初步认定是老化的电褥子起火,又因不合理堆放烟花引发了连带燃爆。
幸运的是,消防部门在过年期间加紧严防,大火被扑灭得很迅速,也好在邻居王顺带着妻小回了妻子老家,避免了人员伤亡。
眼前,冰冷的ICU正燃烧起汹涌的火海,夏以臻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烈焰翻滚,吞噬掉人们的欢声笑语,转瞬间,她的家已经变成一幢熏黑的木炭架子,连带着王顺的房子,也一同被火海啃食了半壁,只剩骨头残渣了。
邻里们纷纷惊醒,零零落落地站在青石板路上,交头接耳,惋惜地议论着这场发生于除夕夜的无妄之灾。
相熟的老街坊都来拉着夏以臻的手说,只要人没事就好,房子都是身外之物,还会有的。
夏以臻愣在那,抬眼看到家味的牌匾已经无从辨认了,被寒风吹得抖索了几下后,也像落叶一样飘零下来。
她在今晚,彻底没有家了。
盛朗站在远处,挂掉了一通电话,他要确认王顺的房子是否有保险。而这一瞬,盛朗也清楚地知道,无论四年的时光怎样从他身上流淌过,也同这间小院一起,付诸一炬了。
人群在两个小时后已经疏散得七七八八,由于这场大火,古城家家户户的鞭炮都提前偃旗息鼓。
夏以臻在所有人散尽后,静静地走回家。
小院烧成一片黑,已经辨不出从前的痕迹,她想去二楼看看还有什么留下来,盛朗买给她的新相机,她才拥有了没多久,她很想去看看,却发现连登上二楼的楼梯都被烧没了。
盛朗拉住夏以臻,像拉住一个梦游的人,他不敢大声讲话,只用很小的声音说:“就站在这看好吗?里面很危险,木头随时会掉下来,听话。”
夏以臻一脸平静,已经完全不像胆怯又爱哭的她。她四处看了会儿,突然看着盛朗,温和地说:“你说,我是在做梦吗?”
盛朗走过去抱住她:“不是梦。但会好的,一切都会再好起来。”
“会吗?”夏以臻凝视着盛朗,她是那么相信他,他说会,是不是代表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