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彼得把对联轻轻拍熨帖,望了两眼挺满意地说:“他啊,毕竟是第一年白捡个女朋友,烧得慌。”
“你怎么不捡个我看看?”
“我是单身主义。”
“你什么时候成单身主义了?”
“一直是,没告诉你罢了。从前陪着你耍单儿,是怕你孤独,不是因为没姑娘喜欢。”张彼得说着,又取了一张贴上去。
夏以臻也意外地笑笑,扶着张彼得的凳子热心地问:“你真是单身主义啊彼得?那你以后老了,还跟我们呆在一起吗?”
张彼回望着她道:“这还用问吗,当然啊!”
“那你过年还来我们家过,好吗?”
“行,我肯定来,但在此之前,您是不是得先成家啊?”他跳下来,拍拍手,搭上盛朗肩膀,“你说呢兄弟?”
盛朗瞧着夏以臻点点头:“嗯,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夏以臻见说着说着又说到自己头上来,紧着眉头道,“有也是歪理。”
她紧紧地抓着椅子背,却见盛朗松缓了眉眼看着她说:“毕业了能考虑早点跟我成家吗夏以臻?我想早点。”
看张彼得咯咯笑起来,夏以臻挺了挺腰杆说:“那么早干什么……那么早……我还要上班呢!……”
“没不让你上班,你上你的。下班知道回家就行。”
夏以臻支支吾吾了半天,一抬眼,又看见面前两个高大的影子正勾肩搭背,不让她跑似的笼着她,四只眼睛直勾勾地盯在她脸上,像极了学校门口专欺负人的……
她脑袋一热,恼羞成怒地喊了句“美死你!”,扭头便往屋里走。
大过年的,有什么话不能晚上关上门悄悄说,非要和张彼得杵在家门口说?两个加起来快四米的家伙,比门神还可怕,傻子才搭理他们。
“她怎么走了?”张彼得忧愁地问,“她不愿意?”
盛朗浅笑了一下,又喊道:“商量一下!”
“没得商量!”
“哪儿还不满意?”
“哎呀!晚上睡觉前再说!”夏以臻掩耳盗铃地捂住耳朵,一溜烟儿跑了。
傍晚,盛朗在小院子里挂好了一串鞭炮。
夏以臻让孙静香在屋里竖着耳朵听,张彼得受童年窜天猴事件的影响,有心理阴影,只敢躲在厨房里看。
但他好奇,一颗脑袋来来回回钻出来又缩回去,被夏以臻从二楼看见了,嘲笑他像只鳖。
小年以后,淮岛的鞭炮声就时不时响起来,到了除夕跟前,挨家挨户都闲不住似的,空气里弥漫着悦人的火药味。整条街都烟雾缭绕地,布满红彤彤的碎纸屑。
张彼得已经迫不及待了:“好了吗?赶紧的,别人家的都响了好几遭了。”他一遍一遍地催。
盛朗点燃一根香递给他:“要不你来?”
张彼得嘿嘿一笑:“你来你来。你跑得快。”
盛朗也是第一次放鞭炮。燕市不让燃放烟花爆竹,他就也没放过,引信点燃的一瞬间,盛朗看到那颗萤火虫似的火点正在向上攀爬,安然而平静。
张彼得伸出头来尖叫:“我操!快跑啊兄弟!干嘛呢?等它炸你呢!”他侧出半个身子,不停向屋里挥手。
盛朗倏然笑了下,转身的一瞬间,鞭炮在身后炸起噼啪的声响,小院像滚水一样沸腾起来,又被红纸的碎屑湮没,跳跃的火光在初临的夜幕里欢愉地起舞,夏以臻正在高处捂着耳朵,悠游,畅快地笑着,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鞭炮再一次炸响时,除夕夜终于姗姗地来了。
年三十的下午,街上早早就空无一人了,各门各户都展示着自家的新对联,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一片祥和。家味里,四个人围在一张小桌边,也伴着咯噔咯噔的擀面杖声捏饺子。
孙静香包饺子的动作很和缓,夏以臻手生也包得不快,于是盛朗的饺子皮便也擀得不疾不徐,害得张彼得半天也没捡满一张竹席。
孙静香今日面露红光,一张拖着皱纹的脸都被愉悦涨满了似的,她一边包一边念叨,说夏以臻爷爷年轻时特别擅长包饺子,一个人,一双手,一眨眼,就包好了。
还说他切面剂子不用刀,徒手就能揪得光滑饱满,一颗颗还都一样大,擀出来的饺子皮都是圆圆的,像满月一样。
夏以臻总觉得被奶奶说出来的爷爷,已经变得越来越年轻能干了,她笑笑说,奶奶最近提爷爷的频率越来越高,是不是想念她的老情人了?
孙静香捏起一个饺子,干脆地说:“是,最近挺想他。”
夏以臻大叫:“肉麻!”
孙静香光荣地笑笑:“我和你不一样,喜欢我就说出来。”她整理着一只胖饺子的褶说,“饺子留出一碗供上,装三十个吧,你爷爷能吃,他就爱吃大白菜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