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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玉麟的遗体很快就火化了,送殡的队伍是一水的黑色轿车。
新闻网站正播放盛家子侄及盛世高管们一同为盛玉麟送殡的宏大场面,大概是为了对外证明盛世依旧根基稳固,送殡选择了公开。
夏以臻抱着膝盖坐在屏幕前的地毯上,看这一家人身着黑色正装,被闪光灯暴力淹没,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
苏梦装扮得仍然端庄得体,一身黑色套装,穿着黑色丝袜,胸口别着珍珠胸针。她亲自抱着盛玉麟遗像,已经哭得眼睛见不了光,只好戴着墨镜,又不停地用手帕伸进去擦泪。
盛世股东及高管苏鹤在一旁掺扶着她,偶尔为她挡去身边的镜头和话筒。
夏以臻看到盛朗和盛宸各自穿着黑西装走在一旁,冰冷,肃穆。盛家是传统的,在登上灵车之前,仍有一只盆被不假思索地交给盛朗。盛朗毫不犹豫地接了,不由分说,手起盆碎,只此一刻,苏鹤立即带头痛哭,灵车不久就开走了……
夏以臻突然觉得,富人的生活大概也有他们的苦楚,即便是故人已逝,仍不得安宁,要被镜头捕捉,要被人解读每一个细节。
果不其然,立刻就有文章开始犀利探讨,盛朗被传成为盛世最新大股东,又摔了盆,是否说明盛世权力内斗结果已初露端倪?次子盛宸是否已然甘败下风,还有没有下一步动作?
夏以臻关闭了一切社交软件,将铺天盖地的新闻隔绝于外。
她躺上床,安静地,沉默地,突然再也不知道做什么。
耳边似乎有扑扑落落的声音,偏头一看,果然有雨痕在窗上蜿蜒起来。
她住在这个老房子的顶楼,总是最先被雨浇透,城市光影已经在窗外的黑夜里变得模糊,浮华落幕,又有一人变成了星星。
盛朗也没有爸爸了,成了和她一样的孤儿。
“你说人这辈子到底忙了些什么?”
盛宸含住烟蒂,皱眉抽了一瞬,吐出后他笑笑:“有时候我也不懂。你说他今天就这么被埋进去了,比我想象的还快。老家伙一辈子拼了命赚钱,死了却也带不走,图什么。”
“不知道。”盛朗道。
他坐在驾驶座,看着雨刷反复刷过,车窗在短暂的清晰后,映出穿着黑衣戴着黑袖纱的两个人,又再度被水淋湿了。
盛宸摁开车窗,短促地透了透气,又笑道:“你说他,再坚持几天就六十了,唉……”他摇摇头,“倒是挺大方,一甩手留下四十的股份,究竟是金砖还是山芋,现在都不好说。”
他抬起头,望着盛朗,眼神逡巡着……
“哥,如果这次赌不赢,爸爸的盛世可能真要就此沉没了,以公司现在的账务混乱程度,这四十的股份也会变成债,我们会一无所有。”
第99章
“你该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盛朗敛笑道,“我们没得选,只能博一次。”
“我知道。”
“那就别想了,害怕不起作用,不如你加把劲,别让我输。”
“不是你,是我们。总之无论什么结果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担。”盛宸坚决地说。
“有你这句话就行。”盛朗笑着拍拍盛宸脑袋,“走吧,去哪,我送你。”
“我回趟公司,还有一堆事。怎么?你今晚不回我那了?”
“回。我去做点正事,晚点回去。”
“什么正事?”
盛朗淡笑道:“求神拜佛。”
“就胡扯吧。”盛宸也轻轻笑笑,暂把愁云抛到了脑后,“行,不管你干什么,多晚结束,结束了都给我打电话,接上我一道回去。我烦下雨,不想开车。”
“知道。”
盛朗清楚盛宸不是不喜欢雨天开车,而是慌了。他害怕,只是他不说。盛玉麟死了,他不想自己一个人呆着,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在打雷的雨天要求到自己屋里睡那样。
两个快三十的男人,谁也不想暴露脆弱。此时他也同样——选在众人散尽后无人打扰的夜晚,独自开车回到墓地,重新审视自己丧父的心情。
盛玉麟的墓就在他生母旁边,又留出未来给苏梦的合葬位置,看上去很荒唐。
盛朗打着黑伞,用手机照亮盛玉麟照片里居高自傲的微笑,突然问:“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这种微笑打盛世建成后就挂在盛玉麟脸上,从来没有收敛过,直到他逼仄地躺在棺材里,被化妆师画完,笑容才变得温和可亲了些。
盛朗那一瞬想,如果他爸爸从来不是那个会离开自己的爸爸,是不是老了也是这样的慈善?
他蹲下来,从口袋拿出一瓶扁扁的白酒,是上回盛玉麟拜祭他生母时带的那种最普通的。小时候,他爸还爱喝这个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