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盖一会。”
盛朗的眉头压得很低,他按住大衣,柔软再度贴上了夏以臻,她没拒绝,车里重新陷入了温热的沉默。
在此遇见盛朗绝不是巧合,夏以臻心知肚明,但她也只能当巧合来面对。
她考虑要不要问候一句“在这遇见真巧”,却听到盛朗开口说:“我知道你会来,所以在这等你。”
他的确是有意在这等待的,他有话想和夏以臻说,但刻意早早离开沈泰家。
盛朗清楚夏以臻携礼上门无非是求助或是感谢,如果是求助,得知自己存在,以夏以臻的性格就一定不会开口了。
他不想赌,所以早早在车里等到现在。只不过没想到下雨了,一切泥泞成了眼前这样。
“这样啊。”夏以臻紧绷着肩膀,无意识地捻动着盛朗大衣的衣领。她抬眼看到盛朗同样在搓动一只金属打火机,她有些陌生,于是礼貌地开口:“你想抽烟的话,我可以的。”
盛朗愣了一瞬,随即松了手:“没有。抱歉。”
“没关系。我都行。”夏以臻低着头浅浅笑道。
盛朗空出手无处安放,只好搭在方向盘上,眼睛始终望着被雨刷反复擦干的小块区域。
夏以臻也把视线收回到自己的指尖上,她觉得睫毛很沉,身体还在微微打着寒颤,耳边只有雨刷来回扫过的机械声响。
盛朗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又在夏以臻全然无备时,他突然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第74章
夏以臻努力让自己在平静的躯壳下喘匀呼吸。她低着头,捻着指尖,在纷乱的猜测里,听见盛朗继续说:“我想正式道歉。”
夏以臻倏然笑了,笑得很浅,只有她自己察觉。
盛朗与盛宸果然是亲兄弟,体面收场大概也是他们成长过程里重要的一课。
她顿时觉得轻松了一点,把视线重新移回窗外的冷雨里。
“盛朗,不用道歉,我们都没做错什么,也互不相欠。”她轻盈地说。
“关于我的家庭,不是有意要瞒你。”
“嗯,没关系,可以理解的。”
“我知道我继母找过你。”
“嗯。”
“她大概说了些为难你的话。”
“没有,她没为难我。”
盛朗收回视线,盯着手背跳动的脉络,恍惚了好久才轻点着头说那就好。
道歉似乎进行得很快。
夏以臻揉着盛朗羊绒大衣柔软的布料,心想它一定很贵,这样的衣服拿来挡雨,拿来拖在地上当被子,换成她一定做不到。
她细细地聆听着,随时等待盛朗的下一句话,她有把握可以让他每一句礼貌的歉意都体面落地。
“对不起。奶奶离开时只留了你一个人。”
听到盛朗再度开口,夏以臻看着他温柔地笑笑:“别这么说,你也不想的。奶奶走的时候很安详,所以别放在心上。”
盛朗看着窗外的冷雨,就在这一瞬,觉得自己已经离夏以臻很远了。
困在过去的,只有他一个。他很庆幸,却痛苦难耐。
盛朗比任何人都清楚事后的歉意没有任何意义。但六年来,他始终不能接受和夏以臻分开时他什么都没有做,也不能宽恕自己没有给过对方一个很好的交代,他想说对不起是真的,可惜夏以臻好像不需要了。
身旁的她还像六年前那样美好。她笑起来的样子依旧清新而柔和,却让他的一颗心剧烈地刺痛。可即便这样,盛朗依旧很难忍住不去看。
“盛朗,不用道歉,很高兴能再遇见你,看到你过得不错,我为你开心。”
盛朗点点头,指骨用力攥着方向盘。他微微启齿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直到汽车发动之前,他才忍不住,最后一次为曾经开口。
“虽然现在说没什么意义,但那一年,以臻……”
盛朗看向她。
“我是真心的。”
夏以臻猛然将视线挪去一旁的车窗外。她用力抬头,去看雨降落的方向。
世界似乎在一瞬间滂沱,雨水的汹涌可以掩盖一切。
从前有个问题她一直放不下。她无数次回忆了那些记忆碎片,试图找寻答案,以至于用了六年。
今天她终于确认了,已经足够了。
夏以臻攥紧盛朗的大衣,雨声果然在她的祈求里变小,小到最终毫无声息,她才终于平静地把头扭回来,什么都没有说。
汽车在雨里缓缓启动。
夏以臻的视野里,只有被车灯照亮的尘埃一般的细雨,和恒久不安的雨刷。
时间似乎在狭小的空间里静止了,唯一在动的,只有两侧呼啸而过的夜色,以及不厌其烦划过她与盛朗的、忙碌于城市间的霓虹光影。
盛朗安静地在她身边开车。他凌厉的眉眼和窗外的冷雨一样令人无法触碰,落在眼前,却是隔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