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棣,大师姐这把剑的来历,你知道吗?”子桑槿望着幻境中的白霜,轻声问道。
天清派剑冢中的剑,大多来历不凡。
其中既有上古神剑,也有历代剑修大能的本命佩剑。那些上古神剑极少认主,一旦择主,其人必定非同寻常;而前辈们的本命剑则多已孕育出剑灵,在主人陨落后便长眠于此,静候新的缘分。
白霜手中的剑名为“斩天”,正是一位金火双灵根大能的佩剑。
传说这位剑君性情桀骜,曾亲自踏遍九州寻得稀世材料,又耗费七七四十九日亲手锻造此剑。成剑之日,天现异象,有传言说甚至引来了天道祝福,虽无证据证实,但“斩天”有灵智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在剑冢中,没有灵智的剑,根本不配称之为剑。
能以“斩天”为名,足见原主与剑皆是何等傲骨铮铮。令人意外的是,这样一柄桀骜不驯的灵剑,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当时尚显稚嫩的白霜。不过联想到白霜日后走的杀戮道,倒也算印证了斩天剑眼光的毒辣。
斩天认主后,子桑空落着实欣慰了许久。
在那个天才地宝日渐稀少的年代,能孕育出灵智的兵器已属凤毛麟角,而开了灵智的法器,其威力远非死物可比。作为师父,他自然希望爱徒能得到灵剑认可,这样宗门资源必定会更多倾斜给白霜。
只是没想到,认主的竟是那把凶名在外的斩天。年长白霜百余岁的子桑空落,对斩天剑主的事迹再熟悉不过。
那位剑君当年名震九州,其剑势之强,有“可一剑斩天”的美誉。然而关于他的陨落,修真界却众说纷纭:有人说他因性格刚烈树敌太多而遭暗算;有传言称他为情所困,道心不稳最终坐化;更有人推测他修炼的心法残缺,无法压制体内暴烈的金火灵根而爆体身亡……
各种传言甚嚣尘上,真伪难辨。因此当看到斩天选择白霜时,子桑空落心中可谓五味杂陈,既为徒弟得此机缘而喜,又不禁为那扑朔迷离的前车之鉴而忧。
子桑槿静静地凝视着幻境中的师父,眼中浮现出一丝困惑。
这个师父与她记忆中的形象相去甚远,她所熟知的子桑空落,虽也关心徒弟,却从不会如此事无巨细地操劳。
那位总是一袭青衣的逍遥道君,向来超然物外,仿佛世间万物都不过是他眼中的一缕云烟,与他所修的逍遥道浑然一体。而眼前这位师父,却显得过分劳心费神,眉宇间总凝着化不开的忧思。
“师父修的一直是逍遥道吗?”她突然轻声问道。
子桑棣闻言,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我的傻阿槿,怎么问这种问题?修道之人岂有半途改道的道理?”
修士最忌讳道心不稳,若连自己追寻的大道都朝三暮四,莫说修行难成,怕是连邪修都不如,毕竟那些邪魔外道,至少对自己的道统坚信不疑。
更何况此时大师姐记忆中的师父早已是元婴后期的大能,道心坚若磐石,否则也不可能在修行路上走得这般远。
不过子桑棣深知师妹不会无故发问,便温声问道:“阿槿可是察觉了什么异样?”
“也说不上异样……”子桑槿微微蹙眉,努力组织着语言,“只是大师姐记忆里的师父,与我认识的那位,似乎判若两人。”
“哦?哪里不同?”
她沉思良久,终究难以用言语描述那种微妙的感觉,只得列举具体差异:“比如我熟悉的师父总爱穿青衣,常常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也不急着修炼,不是品茶就是饮酒,望着云卷云舒就能度过一整天。可大师姐记忆中的师父却总是一身玄衣,对师姐严苛,对自己更严,永远行色匆匆,仿佛有忙不完的事。”
子桑棣听罢轻笑。同为逍遥道修士,他完全理解这种变化,所谓逍遥,本就是心随境转。但他并未直接点破,而是循循善诱:“那在阿槿看来,何为逍遥?”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如何才能做到真正的自由自在呢?”
这个问题让子桑槿一时语塞。
形骸放浪就是逍遥吗?世间多的是放纵形骸之辈,看似无拘无束,实则不过是在欲望的深渊中沉沦。难怪曾有前辈大能讥讽,逍遥道不过是懒散之人的遮羞布。
但这样的理解,真的就是逍遥道的真谛吗?
她不禁陷入沉思。大师姐记忆中的师父是正道魁首,千年难遇的剑道天才,人生顺遂得令人艳羡,这般快意人生,确似逍遥;而自己记忆里的师父已臻大乘,世间罕逢敌手,却敛尽锋芒,带着看透世事的淡然与隐约的惆怅,如山中古木般静观四季轮回,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