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来时才发现,曾经鲜红的布条如今褪色暗淡。
李青辞余光瞥到了那根布条,那是他们成婚时,他绑在玄鳞麻花辫上的。
褪色的布条就像李青辞即将逝去的生命。
玄鳞手抖了一下,他塞回黯淡的红绸,从自己袖子上撕下一截儿绑住李青辞的头发。
“好了,你现在又是一个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小崽儿。”玄鳞很想显得若无其事一点,可是他的尾音却忍不住带出一丝颤抖。
他双臂圈住李青辞的肩膀,额头抵在他发顶。
李青辞忽然后悔了。
他不应该回来这里等玄鳞,而是应该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让玄鳞找不到他。
他怎么能让玄鳞眼睁睁看着他死呢。
玄鳞这么疼爱他,他死了,玄鳞可能不会只难过一会儿,会难过很多会儿。
两人身上都流露出浓重的悲伤。
玄鳞率先从悲伤中抽离出来,他亲了亲李青辞的额角:“乖,没事的,走,我带你去弄好吃的。”
李青辞笑了笑:“好。”
他伸直腿,打算下来走路,不料被玄鳞抱住了。
玄鳞一手托住他的屁股,一手搂住他的腰:“窝好。”
李青辞弯着腰背,搂住玄鳞的脖子,脑袋搭在他肩上。
玄鳞抱着人一边朝山上走,一边释放大量妖气。
没一会儿,一只游隼扑腾着翅膀,迅速朝玄鳞飞过来。
玄鳞眯起鎏金色的眼睛,眼神一凛,朝那只游隼看去。
游隼眼睛失神片刻,随即扇动翅膀,飞速朝京城飞去。
此时,天边夕阳已尽,两人又一次坐在水潭边。
李青辞辞环顾一周,隔了四十年,他又一次回到这个地方。
水潭没什么变化,身边的黑色身影也没变化。
只有他变了。
玄鳞一边搂着李青辞,一边给鹌鹑上刷蜂蜜:“这个水潭好小,我盘在里边睡了一觉,醒来觉得身上哪哪都憋屈。”
李青辞听完愣住了,他扭过头去看玄鳞:“你这一次是在这里睡的觉吗?”
玄鳞避开他的视线,似有些不太情愿地低嗯一声。
李青辞不由得苦笑。
这二十多年,他着人打听过一些清澈大江附近的消息,希望能得到玄鳞的踪迹,可惜一无所获。
他回到这个家里已经有一年半了,却一次也没来过山上,他不想重游故地,把自己搞得伤感难过。
没想到玄鳞居然会睡在这个水潭里。
“怎么了这是?”玄鳞腾出手,两只手都抱着李青辞轻轻拍着,语气慌乱,“好好的,哭什么?”
那股闷在心底许久的思念,终于开始发酵迸发,李青辞如梦初醒似的,迟钝地感受到那股清冽的气味,干涸的心泉在一瞬间丰盈满溢。
他埋在玄鳞肩上嚎啕大哭,委屈地哭诉:“你怎么才回来呀!我好想你呀,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呀,我都以为自己等不到你了!”
“对不起,我不该锁你,你原谅我吧,玄鳞你原谅我吧!”
玄鳞垂着眼皮,默默给他擦眼泪。
他上次离开的时候,跟李青辞说两清了。
他是真的要打算跟李青辞两清,再也不去见他。
李青辞即使挨了他一巴掌,依旧倔强地看着他,说不后悔。
他不想自己要时时刻刻防备身边躺着的人,他怕自己抱着小崽子满心欢喜的时候,心口再被捅一下,再被锁在方寸之地动弹不得。
他不想自己整天活在猜忌里。
可是当他醒来时才发现,他当初漫无目的寻找的地方竟然是这个水潭。
他心里还是放不下小崽子,他醒过来的一刹那,下意识就想去找李青辞。
他担心小崽子吃不好睡不好,身上的肉又少了,担心他路走多了腿酸没有人抱,担心他天黑了一个人在外面没有人接,担心他冬天冻着,夏天热着。
当他透过棺材的缝隙,再次看到李青辞的脸时,他忽然发觉,他身上的锁链其实一直都没有解开。
而且在他没有发觉的时候,有一根无形的锁链早就套在了他身上,并且这根锁链,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解开了。
这根锁链叫李青辞。
他一想到李青辞会死,身体会变凉,嘴巴不会再说话,亮晶晶的眼睛不会再睁开巴巴地看着他,尸体会在土里慢慢腐烂。
他心疼得简直要碎了。
玄鳞紧紧搂着李青辞,满腔悲愤:“我不原谅你!只要我活着我就不原谅你!你现在还在锁着我!!我根本就挣脱不开!!!我永远都挣脱不开了!!!”
李青辞愣了愣,然后沉默起来。
许久之后,他垂着眼,说了一句苍白无力的道歉:“对不起。”
“你的对不起有用吗?很值钱吗?就是一句废话!”玄鳞狠狠抹了把脸,拿下烤好的鹌鹑,撕掉腿上的肉,喂到李青辞嘴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