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敛容道:“你师父真烦人,给我搞出这样一堆烂摊子来。”
陈佩兰心绪平和:“师父已经用许多人试炼过了,其中不乏和老君主类似处境的活死人,但到最后无一不是凡身过载,承受不住神力而爆体死去。新神还未真正降临,你也不必太忧心。”
“他”摇晃酒盏,曲起腿来:“这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假的就是假的,众人效仿三千界,却无人能成为三千界。因果循环,你既然做不了真神,怎么还敢妄想承接天命?”
陈佩兰低下头:“是吗。”
齐芜菁停了动作,敏锐道:“你表情不对。”
陈佩兰摆首:“不必管我,我总是想太多。说说你,你如今打算怎么做?我听说无为教中有专攻弑神之道的同僚,近日的钻研已有了突破。”
“那都是谣言,哪儿那么快。”“他”瞧瞧天,将酒喝完,又摇摇头,“还能怎么办,既然三千界不要我,那我只好顺理成章和君主成婚,做你老爹了。”
他口无遮拦,浑然不觉哪里怪异。陈佩兰呛咳了下,缓声说:“路上的尸体我都处理干净了,其他的我都会摆平。你抓紧时间,老君主一直在等你,不要误了时辰,惹出麻烦来。”陈佩兰默了半晌,才说,“教主……我会助你,直到神灭的那一刻。”
“……哦。”“他”看了陈佩兰一眼,想要佯装不在意,却仍旧去而复返,“我还是要提醒你,尽人事,听天命,无为教不需要英雄,你最好保住这条命。”
——记忆如影随形,齐芜菁预感强烈,他马上就能捕捉到全部的过往。
齐芜菁跟着“他”,瞧见“他”来到老君主的寝殿,同一时刻,齐芜菁想到了重生前的凌虐,杀心雀跃,然而他的愤懑却在现实跟前成了溅熄的火——
因为“他”在这时就已经杀了老君主!
齐芜菁脑中“嗡”的一声,记忆滚滚涌回,他眼前骤然闪过千万个瞬间。
“他”杀了老君主,但“他”明白这人已经拥有不死之身,因为血量在减少,伤口在愈合,于是“他”拿刀卸了老君主的四肢,将长针注入灵能,封进老君主的命脉。若老君主活过来,也至少能受自己的掌控。
齐芜菁看见自己云淡风轻清理掉了身上的血渍,对镜草草整理了头发,而后准备去料理那位造神之人。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法铃趋近的声音。三千界的出现在他意料之中,齐芜菁了解父亲,父亲也很了解他。
三千界知道齐芜菁狠辣的性子,既然他亲手将他送进宫堡,因此必定不会放任他逃走。
齐芜菁飞快跑进回廊,用机关与灵能散发错误信号,混淆方位。可三千界有一只能看清世间的眼,齐芜菁很快就被无相刀拦住。
“晚上好呀,父亲。”他丝毫不受威胁——哪怕无相刀能随时砍掉他的头颅——反而笑着露出颗虎牙,“有意思,你是来恭祝我新婚之囍的么,烛雪君?”
三千界问:“你杀了他?”
齐芜菁仰面瞧他,愉悦道:“是啊,你要为他报仇么?父亲,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好这口?”“他”神色俏皮,妙语连珠,“难道你养我这么大,就是为了给这个老男人做养料么?品味差透了。”
齐芜菁的话里流露出毫不犹豫的中伤,因为在他的理解里,三千界身边有许多人,有洛蛟,也有丹无生,可被送走、被交易的人却只有他。
三千界收了无相刀,那只银瞳似乎颤了下:“你怎么总不听话?”
齐芜菁冷了笑:“我现在没空跟你吵,让开,别坏我好事。”
三千界没有因为齐芜菁的凶狠而恼怒,他捏诀为齐芜菁清理了身上的脏污,低声道:“你不能杀寿夫子。”
——洛蛟勃然大怒:“为何?你是不是有病,天下宗门以他为首,你最该杀的就是他!”
“因为我太累了。”
洛蛟仍不解:“这算什么理由?”
“你让我想办法,我想到了。我会建造一座城,将世间滋生的恶徒邪祟召唤于此,哪怕城外的神宗力量微弱,也能轻易维持世间承平。”三千界目光低垂,似乎有些疲于解释,“让我逃一会儿吧,可以吗?”
洛蛟道:“什么?”
“神宗必须推翻我。”三千界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每个人都将我的神龛供在九尺高空,求我显灵,可我尽力了,很大的力……我并非无所不能。”
洛蛟道:“如此便会是伪神治世,你难道想看这个?”
三千界陷入久久沉默,而后无力地摇头,他自嘲道:“我会注视他们,直到新秩序的到来。况且,你我都该相信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