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小声道:“你是谁?不要多管闲事!快回来。”
齐芜菁提着滴血的屠刀,往前走。
滴答。
他每走一步,就能听到有人在咒骂。
神昏庸,神无用。
滴答。
神懦弱,神暴戾。
滴答。
神不慈悲,神害众生。
“桑宛双。”
齐芜菁“哐啷”一声,将屠刀扔在地上。
桑青的拳头猝然停在半空,一如他停滞空白的表情。齐芜菁的声音像一场暴雨,将他身上的凶残暴虐冲刷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茫然。
“怎么搞得这副样子?”齐芜菁蹲在那滩肉泥旁,探出了地上的人还有呼吸。
桑青喉间有什么东西被堵住了,他偏过头,涩声道:“快走开,我不认识你。”
齐芜菁说:“行,你不认识我。”他伸出手,“白眼狼,那要不要跟我走啊?”
齐芜菁的手白净,桑青看了一眼,忍不住后退。他捂着自己的脸,目光里俱是无措,他身上溅满了人的血和肉,他太臭了,他不能……
周围的神宗弟子表情微动,神可以恣睢,但不可以害怕,他们察觉出不对劲,立马祭出武器,朝齐芜菁围攻过来。
齐芜菁纹丝不动,嗤笑道:“一群老古董……”
他正待拔刀,桑青将霍然扑过来,手忙脚乱地挡在齐芜菁跟前:“都给我滚!滚开!”
齐芜菁“哎呀呀”一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少侠。”他不顾桑青的瑟缩,一把攥过桑青沾满鲜血的手,“走!”
桑青察觉神宗弟子有动作,冷声喝道:“我会回去,你们不许跟过来。”
众人目光探究,却纷纷让开一条路。他们适才在暗处用三言两语敲打,此刻却仍旧下意识温顺垂头,只用眼向上瞧着桑青。
等远离了众人的视野,桑青这才抗拒道:“你不要碰我。”
齐芜菁一手拉人,一手捏鼻子:“你现在说这话是不是晚了?”
桑青皱起鼻子:“我是不是很臭?”
齐芜菁说:“臭晕了。”
桑青心不在焉地被他拉着走:“你要带我去哪?”
齐芜菁说:“去洗澡。”
“没有店会让两个血人进的。”桑青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去我的住处。”
*
屋子里热气袅袅,像是时常有人来浴房中打理,池面上还铺着白玫瑰的花瓣。
齐芜菁二话不说,拉着桑青一起跳了进去,两人将水花砸至房梁,齐芜菁从水里咕噜半天,倏然冒出个脑袋靠在浴池边上,舒服了:“终于……这几日我没日没夜地赶路,又是雨又是泥的,脏死我了。”
桑青身上的血被褪去,他恢复了那副干净的模样,露出眼下那颗珍珠:“是吗?”
“是啊。”齐芜菁架着双臂,“你根本不知道用两条腿跑有多累,而且路上还有野狼,我不像你会狼语,他们追着我咬,险些咬伤我的屁股,坏家伙!”
桑青闻言,这才粲然笑出声来。他的情绪在齐芜菁声音里变得平和:“是你跑太慢了。”
齐芜菁不置可否:“我还按照鹰王的办法爬了树呢!没想到它们也会爬树,真不可思议。”他模样神气,哼道,“但是我会飞,它们就拿我没辙了,然后我又险些和猎隼撞上,草原的风怎么乱吹呀。
桑青失笑,他沉寂地坐在离齐芜菁很远的地方。
齐芜菁喋喋不休:“鹰王已经在草原尽头扎营了,但我不会这类活儿,总是捣乱干坏事,所以她派我来寻你,让你不用找什么药了,大伙儿身上的病都快好了。”
桑青“嗯”了声。
须臾后,桑青平静地说道:“谢谢,不过我其实已经知道她死了。”
齐芜菁忽而抿紧唇:“哦。”
桑青说:“无青。”
齐芜菁道:“嗯?”
桑青淡漠道:“你也离我远一点。”
“嗯?齐芜菁说,“凭什么?”
桑青愣了瞬,生硬道:“都城太奢靡了,我过得很好,我已经瞧不上草原了,那是野人住的地方。”
齐芜菁露出个非常困惑的表情,他仔仔细细将桑青看了个遍,而后没忍住,笑得人仰马翻。
他倒在水中,四处漂,将花瓣和水花拍得到处都是。桑青一惊,担心他溺水,赶紧踩进池子中央,将人托着。
齐芜菁笑得喘不过气,他从水中翻过身,还在笑:“好烂的理由啊,谁教你这样说的!笑死我了。”
桑青没觉恼怒,反而也跟着笑。他将齐芜菁一路拉回池子边,又正色道:“你不问适才的事,也不问我是怎么知道鹰王的死吗?”
齐芜菁道:“你连那种烂谎都敢编,我若问了,听到的反而是假话,这就很没意思。”
“那就听点有意思的。”桑青点着自己眼下的那颗珍珠,“是鹰王自己告诉我的,我看见她的魂魄了。像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