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予诤笑柏原真是个小少爷:“而我给我爸介绍的时候,气得他大骂我不务正业,不要紧的事情做一堆。”虽然人生经历过惨痛的挫折,但是柏原的家里人一直都给了他充分的爱意,他也用爱回馈。听到方予诤轻描淡写说出和父亲的伤心事,柏原挽着他的胳膊靠到他身上:“告诉你爸爸,这可是很要紧的,你看,今天不就用上了。”
方予诤已经习惯了拥有他如此直白的仰慕,可是每次听他亲口表达出来还是会心中动荡,于是亲亲他的头发:“我知道,在你这里我总是能有十分。”
柏原笑方予诤完全就不懂这里面的奥义:“不是哦,”说着迎上后者好奇的目光,“是十分满分的一千分。”
“……”从没发现过自己是这么热衷于被哄的一个人,方予诤哑然失笑,“原来我的分数这么高呢,昨天不还指着我骂来着?”
柏原吸吸鼻子,既然谈论到昨天,他们还有未竟的话题:“后面也没细说这个,我们是回去就提离职吗?”
方予诤听柏原又主动说起,有些感怀。
昨晚柏原提议和他一起辞职离开的时候,方予诤必须承认自己被这像私奔一样的计划狠狠诱惑了,此刻旧事重提,他发现这个建议仍然很有吸引力。
“如果真的提前退休,”他忍不住畅想起来,“我们可以去找个农场住在一起,种点东西,养一堆动物。”柏原惊讶:“你连这些都懂?”方予诤笑他信息掌握不全:“ 不信?在你眼里,我不是‘全知全能’吗?”
柏原一抿嘴,他当然信。于是明亮的眼睛瞬时写满了向往:“那还可以养一些大狗,我小时候就可想养了,妹妹对动物毛过敏。”
“这还不是随你喜欢。”方予诤看着神采奕奕的柏原微笑。
“那农闲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出去旅行,全部由你来做功课,”柏原不断地将一切设想得更完整,“到了喜欢的地方,我们干脆住一段日子。”
“夏天去南欧,冬天就来这里滑雪!”
方予诤赞同所有的提案:“都听你的。”
眼前的柏原仿佛回归了少年时快活又自由的样子:“哇,太好了!想想就开心!”内心恢复了活气的男人跟在后面,笑着看他。
接下去,两人在一处椅子上坐下,天光将现,阿尔卑斯山被镀上一层亮边。
方予诤的身心充盈着暖意,眼睛弯成了优美的弧线,看着日出的方向,他由衷地长叹一声:“真是美得像梦一样的生活。”
气氛虽好,柏原却敏锐地感受到他语气里不知从何而来的遗憾:“……但是?”
“但是我们不能活在梦里,”方予诤的笑意不知什么时候淡去了,静静地看向柏原,“起码现在还不能。”柏原不解:“你的顾虑是什么呢?”说着想到好笑的,“总不会是真的担心钱不够用了吧。”
当然不是了。
昨天方予诤就冒出过这样的念头——他是个懦夫,不肯真正去面对简文宸还操控着、拥有着他这个事实,只是一再选择可耻的逃避。
他配不上柏原如此炽热的肯定。他不能因为柏原对他几乎没有底线的包容,就留着简文宸横亘在他们之间。
如果放着不处理,结果就是不会有任何改变。这么多年,方予诤早就看透了,他以前只是没有动力去面对。
太阳在他的沉默中升了起来,方予诤看着被光裹了一身的柏原,在他的身边熠熠生辉,如同在一节朽木的一侧,饱满新发的鲜绿枝芽。
面对着这样明亮的、美好的愿景,面对着蓬勃的青年对他完全彻底的崇拜和信任,他如果终生只能是一个被困在往事的泥淖中裹足不前的人,又怎么配得上那“一千分”。
思绪纷纭,就着柏原的杯子抿了一口已经微凉的苦咖啡,方予诤皱起了眉头:“我的顾虑是,在文宸那里以当了一辈子逃兵做结局,”他说得很沉重,“那样在我自己这里,我才是真的输了。”
柏原听他说着这样的话,并不灰心,反而觉得此刻自我警醒的方予诤实在充满了魅力。
看看他唇上留下的浅浅痕迹,柏原心念一动,歪过头亲了亲那里。头一回享受到柏原的主动的男人先是意外,很快翘起嘴角:“跟你说正事呢,什么意思。”柏原笑着再一次:“亲你的意思。”
“感觉是特别没用的一件事,但很想对你做,”柏原说着又贴贴他的嘴唇,这人的直球总能打得方予诤猝不及防,“想和你浪费时间。”
金色的光线里,两人断断续续浅浅亲吻了一阵,柏原才说:“谁说面对他你一定会落荒而逃?”
他轻轻笑着:“那天在酒店,你为了和我独处,不就忤逆他了?”方予诤想起往事,笑纹如水面漾动的波纹,而后叹口气,握住他的手,正像是握住自己勇气的来源:“所以,你会和我一起去总部,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