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泽蹙眉,昨日他也去了李守地一家,当时这女子还不知道她丈夫是因为何事被抓,虽然忧心,但还算正常,他开了些药,也看着那婴童喝了,才放心离开。
不过倒也合理,那孩子才多大,身子太弱了,又喝了好几天的水,没扛过去...也在越泽的预料之中。
正在这时,案台上的醒木一拍,发出威慑力十足的声音,而路向文满脸严肃,目光犹如实炬般看着李守地:“李守地!你下毒后为何不拦着家中妻儿服用?”
李守地垂着头,头发散乱,低声答道:“若是拦着他们就太明显了。”
这话的意思很清楚,而同样听清楚了的女子却呆愣愣的看着李守地,她动作慢吞吞的把怀中的孩子放在一旁,又将背上的孩子递给那妇女,就在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扑向李守地,而守在两边的官兵动作更快,一左一右将她拉住。
“李守地!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还有些破音:“那可是你的孩子啊!那是你的儿子啊!!”
李守地不为所动,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只是抬头望着高座上的路向文:“大人,我都认罪,把我关进去吧,我不想听这个疯女人在这里叫。”
女子批头散发,被反箍在背后的双手不停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眼神空洞,却又透露着一丝疯狂和绝望,她的声音凄惨,像是要将这炎炎夏日撕破一道裂口,悲怆不已:“可那是你的孩子,那是你的孩子啊......”
妇女有些不忍,抱着孩子上前轻声安慰:“梨花呀...你还有两个小子呢...别把身体气坏了......”
被喊了声“梨花”,女子似乎冷静了一些,她的双眼中满是对李守地的痛恨和死寂,看向一旁的大儿子,冲着路向文低头道:“大人,是草民失礼了。”
路向文也有些不忍,摆了摆手,示意官兵们放开她,而梨花被松开后,抱住一旁吓得不停抽泣的大儿子,又想接过小儿子,却被妇女轻轻推开:“我抱着吧。”
然后她带着一大一小,走出了衙府,在外面看热闹的人,纷纷为她让出一条道来。
闹剧以李守地的秋后问斩结束,大家也都纷纷散开,只是嘴中还议论着此事。
越泽和越淮也坐上了回村的马车,是路向文派人送他们回去的。
“唉,希望梨花姨日后能想开吧。”
越泽望着窗外,有些感慨:“梨花姨其实特别能干,她的手很巧,不管绣什么都栩栩如生,所以她的帕子每次都卖的最好,镇上许多有钱人家都喜欢买她的帕子。”
“这般厉害,应当日子过得很好才对。”
越淮知道越泽现在并不是在抱怨,而是对那可怜女人一生的感慨。
“是啊,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只知道梨花姨很喜欢很喜欢李守地,家中卖帕子的钱都给了李守地,哪怕李守地打她骂她,她都不愿意分开。”
说到这里,越泽有些疑惑:“我不懂这是为什么,夫君对自己非打即骂,且她一人完全可以养活三个孩子,但偏偏不离开。”
“或许她有自己的考量。”
“或许吧,只是经此一遭,希望梨花姨能真的明白,李守地完全是来拖累她的。”
越泽叹了一口气,心中的情绪有些乱,又可惜又恨铁不成钢,但最终,都变成了对梨花的期望。
一路颠簸,两人终于回到了家中,越泽累得不行,给自己简单冲洗一下便缩在床上休息,而越淮则拿起桌上的毛笔,一笔一划的抄录医书。
“等抄完这一段,就可以交给路大人了。”
越泽闭着眼睛说道,越淮应了一声:“那育儿堂中有不少孤儿。”
“唉,咱们这里太穷了,家家都想多生几个,以期望长大了可以帮着种地,可生多了,却又养不起了。”
他闭着眼睛回想:“我爹以前就和我说过,咱们这外头有个大坑,里面都是生下来养不了的小孩子,全都被弄死埋在那里面。”
越淮的动作一顿:“被父母弄死?”
“是啊,没想到吧,穷苦地方就是如此,不过咱们东绕村好一些,因为地段比较好,田地也比较肥沃,只要不是生了十个八个的,基本都能养活,来丢孩子的大都是隔壁其他村子的。”
越淮手中的笔迟迟无法落下,在他的印象中,似乎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
他不知道这世间还有多少他不知晓的阴暗面,这也让他心中的顾虑慢慢消散,有些事情当他真的经历后,才知晓从前那些不过是纸上谈兵。
“那学堂估计也不好办。”
越淮从越泽的话中考虑到了另外一方面:“若是村中生孩子,都抱着长大后种地的想法,那他们肯定不会愿意把孩子送到学堂去读书的,哪怕不收他们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