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在呼啸的风中,他跟着她,向前,一路向前。
——无论如何,他也只能向前。
第33章 修整 夜色沉沉,风过林梢,帐外的人来……
等到夕阳沉落, 天色晦暗,一行人终于在蜿蜒山道的尽头缓缓停下马来。
陆棠翻身下马,长舒了一口气, 正要回头查看顾长渊的状况,余光便瞥见他左手死死抠住马鞍,整个人微微晃了一下, 下一瞬, 猛地偏过头,伏倒在马背上, 剧烈地呕吐起来。他胃里的东西很快就吐空了,呕吐物里开始带出苦涩的胆汁。顾长渊只觉得喉间干涩灼痛, 可身体仍止不住地痉挛,一次次地干呕, 像是要把胸腔里残存的气力都呕尽。
陆棠微微一愣,看着他青白的脸色和眼底隐忍的痛楚,原本挂在唇边的打趣话没来得及出口,便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快步上前, 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才发现他全身都在微微发抖,那副瘦削的肩背因长时间的紧绷僵硬的像一块铁板。“顾长渊?” 她语气一轻, 低声唤道。
顾长渊低低喘息着, 连抬头都显得艰难:“……让秦叔来。”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 声音沙哑破碎,低的几不可闻。
陆棠眸色微敛, 盯着他看了一瞬,终究没有再勉强,退开身去朝一旁的秦叔招了招手。
轮椅没办法带在马背上。秦叔快步上前一把扶住顾长渊, 帮他清理嘴角的秽物,然后一手揽住他肩膀,一手探过膝弯,在众人的帮助下小心地将他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被抱起的一瞬间,顾长渊的眉心皱了皱,下意识地想配合调整姿势,可终究没有成功。他只能一只手死死扣在秦叔肩头,指节泛白,额上的汗水更重了些。
秦叔很快将顾长渊安顿在行军帐中。帐内燃着一盏油灯,火苗摇曳,昏黄的光影映照在顾长渊单薄的身形上,将他整个人勾勒得像是被风沙打磨后的沉默剪影。
秦叔俯身小心翼翼地替他解下外袍,又用帕子拭去他额上的冷汗,只是当指尖触及他腰侧时,触感骤然一变传来一片微凉的潮意。:“少主……” 他低头查看。
顾长渊的身形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后缓缓偏过头,闭着眼,嗓音低哑而沉闷:“……检查一下,没漏出来吧?” 声音轻得像是掺着风,,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疲惫与克制。
秦叔轻手轻脚地解开缠在他腰腹间的布巾。果然,最里层已经湿了一大片。他心头微微一紧,但面上仍是如常,只是尽量平缓地开口:“还好,没有透出来。”
顾长渊却没能因此松口气,他闭着眼,指尖微微蜷缩着,僵硬地扣在薄被上,连呼吸都似乎压抑到了极致。“换了吧。”他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秦叔应了一声,不再多言,取来干净的布巾与内衫,低头替他更换下身上的包裹与贴身衣物。整个过程里,顾长渊始终一言不发,也没有睁眼,只眉心轻皱,眼睫微颤,像是已经睡过去了。
直到秦叔替他换好衣物,将被角重新掖好,转身出门时,他才终于重新微微睁眼,嗓音低哑:“把帐门敞着吧。”
秦叔微微一愣。
“……透透气。” 顾长渊将脸藏进枕边的阴影里,语气淡淡的:“我不想帐里有味道。”
陆棠来时便看见帐篷的门帘半掀着,微风带着夜色拂入帘内,吹得火光轻颤。
顾长渊已经收拾妥当,半倚在叠起的行囊上,身上盖着薄被,姿态如常,沉静清冷,只有眼底压着一层难以察觉的疲惫。
他听见动静,第一时间抬眸望过来——目光紧紧落在她身上,不动声色,却隐隐透着一种近乎警觉的紧张。陆棠察觉到他的注视,也回望了他一眼,谁知顾长渊却在那一瞬移开了目光,像是有什么情绪,被他悄然藏进了眼底。
“好点了?”
“嗯。” 他答,嗓音沙哑,却依旧平稳。
陆棠心里虽然略觉古怪,却也没有多问,径直走到他榻边席地坐下,神色一收,开门见山:“你觉得,是谁在追我们?”
顾长渊的手指轻敲着膝盖,像是在慢慢理出一条线来,片刻,低声开口:“李肃。”
陆棠微微皱眉:“你确定?”
“行踪暴露得太快。” 他声音低缓,语调却沉稳,一点一点梳理着所有线索:“出动的只是小股精锐,人数不多,目的明确却又不愿声张。这种试探性出手,南境能做到的势力不多,而在我们离开许镇后立刻动手的……也只有李肃。”
“你是说——”
“我们与赵颂的接触、与许镇的谈话……必有至少其一,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顾长渊嗓音微哑,却冷静至极,“他现在出手,不宣战,不招揽,直接动手。这说明两件事—— 一,他并不在意名义上是否师出有名;二,他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不及久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