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她轻轻一跃,松开双手,脚尖点地,落地无声。然后转身看向他:“你站不稳,不就是因为没有可以扶持借力的东西?但这里——” 她伸手拍了拍双杠, “左右都是支撑点,后面又是轮椅,万一站不住,往后坐就行。我已经检查过了,保证结实可靠”
她一边解释,一边后退一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歪头看他:“怎么样?试试?”
顾长渊微微一怔。他本以为她会说什么“你得多练练” “我扶着你” “站不住也得站” 之类的话,可没想到,她早就想好了方法,还亲自试了一遍给他看。
他的目光落在旧双杠上,的确——有支点,的确更稳。
陆棠等了几息,没听到他的拒绝,便知道这事成了。她笑了笑,走到他身后,双手搭在轮椅扶手上,语气轻快:“来吧,试试。”
晨光自山林间洒落,落在她的肩头。她站在他身后,双手稳稳扶着轮椅,神色轻松,语气自然而然,带着笃定。
第10章 晨练(下) 小校场每天都会迎来这两个……
陆棠每天都会练刀,而顾长渊的训练,则由他自己决定。
他原本担心自己会影响到陆棠的进度,但很快就发现,这人根本没有把照顾他当成什么大事。她该练刀练刀,他该锻炼锻炼,唯一的区别是,摔了有人扶,累了有人递水。
刚开始,他几乎只能依靠双杠的约束勉强尝试站立。
左手死死扣住木杆,指节发白,整个人僵直地贴在双杠之间,右肩塌陷,右臂僵硬地佝偻在身前,肘部不自觉的内扣。他努力想站直,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斜着,右腿也不听使唤地拖沓在身后,脚踝僵硬地抵着地面。不过尽管站的如此艰难,这于他而言依然是一个久违了的高度,顾长渊能感觉到自己的汗如雨下气喘如牛——不仅是因为体力消耗,更是源于这幅“新身体”带给他的陌生感和对摔倒的本能恐惧。
等到终于慢慢能短暂的站立后,他开始尝试走路。
顾长渊想,自己走路的样子,大约很难看。
他的右手失能,于是几乎只能依靠左手和左半边身体的力量支撑自己前行。好在他的右腿并非完全没有力量,只是不大听从指挥,每当他尝试向它传达意志,右腿的肌肉便开始细微地颤抖,仿佛是在抗拒着什么。脚踝也会偶尔突兀地抽紧,又迅速松弛,如同一根被骤然拨动的琴弦。
他想抬起右腿,可它总像是被灌了铅,死死地贴在地上。于是,他只能变换策略,左手支撑住上半身的重量,身体亦微微倒向左侧,然后左腰发力将它“甩”出去,右腿拖曳着向前,脚踝松垮,膝盖微微内扣,脚尖在地上划出一个弧度,而最终落点往往偏离他的预期。
当然更危险的还是迈出左腿的瞬间。尽管他尽力用左手分担,可左腿迈出,剩余重量便别无选择的压向右腿,有时它能在痉挛中颤抖的撑住,有时候它又会毫无征兆地骤然脱力——肌肉瞬间松弛,膝盖猛地一弯,整个人便直直地跪倒在地。
这种突如其来的失控是无法预判的,于是顾长渊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赌博。步伐或长或短,右腿或跪或力全凭天意。
可他没办法。只能继续摔倒,然后再站起来。
每次陆棠将他从地上扶起来,都会快速的查看一下他的状况,确定他没有受伤,然后拍拍他的背,语气无比理所当然:“还能走吗?”
顾长渊往往沉默片刻,然后依旧缓缓点头。
她就扶他继续抓好双杠“行,那你就继续。再来几次试试看。”
顾长渊发现,陆棠这个人,不懂什么叫“心疼”。她不会说“你已经很厉害了”,不会说“别太勉强自己”,更不会用温和的语气安慰他、鼓励他。
她只是默认——既然你摔了还能站起来,那就站起来继续。
走累了,陆棠就扶他坐回轮椅。
顾长渊便用这段时间活动自己的右手和右臂。
活动的前提是能动,然而于他而言却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的右手时常是蜷缩着的,五指僵直收拢,长期紧绷的关节微微泛白,无法舒展掌心在压力下隐隐发红,手背的皮肤又因血液循环不畅泛着一丝淡淡的紫色,乍一看起来称得上五彩纷呈。
他需要用左手一根一根地去按摩那些紧闭的指节。指腹缓缓地顺着骨节游走,一遍又一遍地施加压力,慢慢松解那层沉积已久的僵硬。接着继续沿着手掌推按,从虎口一路按摩至腕部,直到整个手掌都不再那么僵硬。再左手抵住自己的掌心,强迫手指展开,手背在压迫下常常隐隐颤抖。不过他一松手,右手便又会像受到了惊吓似的猛地一缩,五指迅速收拢,重新蜷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