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来看上午的排球比赛的学生。和发色一样名字带着“黑”字的黑尾同学和外表给人的印象不同,健谈又亲切地领着我去了体育馆。
和对方分别之后,我坐在看台上想。
东京人比想象中热情得多哎。
*
——站在赛场上时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害怕他人的目光,也从未登上过舞台。
所以,怀抱着他人的期待、面对无数注视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我也无从得知。
这是名为全国的舞台。
IH四分之一决赛,海常高校与桐皇学园的对决。
起始的哨音响起时,我紧张到头脑空白,甚至无法呼吸。结果的不确定性化作不安与恐惧,填满了思维的空隙。
很难说我有在认真看比赛,更多的时候只是盯着上方的记分屏放空大脑。因为看台距离太远,实际上只能从屏幕上看到转播的投影。
可那个金色的身影太显眼了,就算不刻意寻找也能看清。
然后便无法移开目光。
我喜欢他的张扬、喜欢他的自信、喜欢他热烈又璀璨的灵魂、喜欢在他球场上身处劣势也一往无前的模样。
窗外阳光炽热,而我在玻璃窗上瞥见自己的倒影。
原来我才是那朵追逐太阳的花。
这一刻,我也明白了退缩的原因。
他是舞台上耀眼的演者,而我是台下喝彩的观众。可我依然会希望他一直赢下去,成为被所有人簇拥喜爱的存在,即便这样会让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但比赛结果不会因我的意志而转移。
比赛进行到第四节 ,倒计时归零。
我听见篮球坠地的声响,听见欢呼声。
最后也许还听见了哭泣的声音。
海常高校对桐皇学园,98比110。
——落败。
……
我靠着墙壁,注视阳光下茂盛生长的柳杉树。
身后是真实而热烈的喧嚣,人群来往的脚步声中,有道浅淡的阴影落在身边,然后一切反常地变得寂静起来。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
出声的同时,那个人失礼地伸手压了一下我的帽子。
像是卡壳的老旧机械,我迟滞地脱离墙体的支撑,没有回答,而是用相似的话语反问。
“怎么一个人过来这里了?”
“从那边出来的时候一眼看到了你,所以和前辈们说了声就赶紧过来了。”他轻笑了一下,“啊,应该不是在等别人吧?”
“没有。”
谁也没有在等。
我终于转过头,他依然是带着一如既往的笑,看上去愉快又充满活力的模样。
可眼尾却带着红肿。因为皮肤很白,所以这点细微的差分在光线下就变得明显起来了。
……这种时候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回去吗?”我问。
“嗯。”
于是就这样一起往车站的方向走过去。但因为黄濑凉太还穿着球衣有些显眼,一路上还有热情的粉丝过来安慰和加油,最后不得已跑去公共厕所换了衣服。
但根本不是衣服的问题吧!
我摘下头顶的帽子盖在他头上,尺寸不是很合适,看起来有些奇怪。
“哦,我还有墨镜——”
“这个就不需要了,反而会更显眼吧。”
我盯着他,没有说话。
沉默之中,像是冰层融化,他脸上那些能与鲜活关联的情绪缓慢地消解。最后,他移开目光,唇边的弧度彻底消失。
“本来是想让你看到帅气地赢下比赛的样子的。”声音沮丧低落,却也因此更加真实。
“已经很帅气了。”
“但是输了。”
声音好像在颤抖。
我想了想,又从包里翻出纸巾:“需要这个吗?”
“不仅输掉比赛,还被人看到了丢脸的样子。”他仰起头埋怨般地说,手倒是诚实地接过了纸巾。落下的额发遮住眼睛,也遮住了本该一览无余的情绪。
我转过头,不再看他:“你也看过我哭鼻子,所以是平局。”
这次他忍不住笑出声了,虽然声音听上去还有些勉强。我没有安慰人的经验,只能呆站在旁边等他整理好情绪。
“需要安慰的拥抱吗?”
“感觉被当成爱哭的小朋友了啊。”
“才不是,这是给超努力的小朋友的安慰奖。”
“可这样有点吃力吧?”
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高度,我的头还够不到他的肩膀。
好没礼貌!
但又没办法生气。我张望了一番,最后拉着他走到花坛旁,然后在他疑惑的视线中爬上了台阶。
他慌张地伸手:“这样很危险——”
我撑着他的胳膊站起,然后朝他张开了双手:“现在可以了。”
是比他还要高的视角。
树叶摇曳的阴翳间,我清晰地捕捉到少年脸上的茫然和微小的讶异。细碎的光斑落在他的眼角,那些少见的情绪便在这悄然无声的寂静中破碎,然后融化进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