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海面倒映出落日的辉光,离群的乌鸦从高架桥下掠过。安静的车厢内,我靠着椅背,缓慢闭上了眼睛。
在暌违已久的孤独感之中,又一次体会到熟悉的迷惘。
……我能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
到家时收到了来自黄濑凉太的消息,是成绩单的照片,后面紧跟着两个简单易懂的文字。
[合格!]
最后的班会上,他因为有事缺席。离校前没能见到面的失落在这时稍微消散了一点,我立刻回复了他。
[恭喜!]
消息发过去的下一秒,收到了通话申请。
“伊织,现在回家了吗?”他的声音里还夹杂着不稳的吐息,应该是正在走路。
“已经在东京了。”
“好快?!”惊讶之后是失落,“后天是县内预选赛,我还打算问你想不想来看……”
我毫不犹豫地说:“没关系,我可以再坐车回神奈川。”
“也不至于要那样做!”他很快打消我的念头,“绝对会顺利打进全国的,到时候在东京见面就好。”
这句话实在太笃定了,但如果是由他说出来,又好像有了能让人信服的魔力。
我没忍住笑了起来:“好呀,我会在东京等你的。”
而这样的回复大约也包含了某些私心在里面,听上去就像是什么约定一样。
空荡荡的客厅里没有开灯,橙黄色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里落进来,稍微照亮了昏暗的室内。
时钟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明明对话已经可以结束了,我却迟迟没能说出那句再见。
一个人更好。
一个人也没关系。
不想独自一人。
原本被放置在底层的自我需求在逐渐上浮,透过水面正视自己的倒影时,首先感受到的是恐慌。
种崎说的没错。
它会使人变得痛苦。
背景中传来模糊的对话声,隐约听见有人叫了黄濑的名字。他应该是用手挡住了听筒,转头回应完对方,才重新对着手机继续说:“我也准备回家了。那就先挂断了哦!下次再见!”
下次再见。
“……那个。”
结果道别的词句变成了毫不相关的话。
其实在开口的瞬间已经后悔了,但我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之后我还可以再给你打电话吗?”
“什么?”
“我……一个人在家会无聊。”
下意识说了谎。
没有半点犹豫和怀疑,他理所当然地用愉快明朗的声线回答道:“当然可以!不如说超欢迎的!”
通话结束,待机的手机屏幕变暗,那些温暖的声音也随之远去。我在沙发上躺下,用手臂遮住眼睛,在庆幸的同时难以抑制地感到愧疚。
……它好像还会让人变得自私起来。
*
“黄濑,该走了。黄濑?怎么回事,这个奇妙的表情。被喜欢的女孩子嫌弃了?”
在笠松的催促声中,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森山折回校门口,轻轻拍了拍还停在原地的黄濑凉太。
后者一脸凝重地放下手机,语气是反常的平淡:“决定了,拿下IH的冠军后就去告白。”
“……啊?”
森山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话,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才缓慢开口。
“虽然并不是想对你的恋爱指手画脚,但至少别在比赛前立下这种危险的Flag吧?”
*
最终还是没敢打电话。
原本打算回家的姐姐似乎遇到了麻烦的课题,所以最后决定直接住在学生寮里,于是我一个人在家里度过了无所事事的两天。
这期间思考了很多复杂的事情,像是兴趣爱好、将来的目标、还有那个麻烦的异能力的事情。
很难再欺骗自己说“没关系”“无所谓”这样的话了,是因为有想要的东西,所以才会变得焦躁不安、变得患得患失。
想要靠近、想要说话、想要拥抱。
可我们之间隔着一道日常与非日常的分界线。
他应该是无忧无虑、自由快乐的模样。
而伤痛、厄运、死亡这些部分属于我。
我安静地趴在桌上,注视窗外的云。
是晴天。阳光落在摊开的作业本上,旁边的手机屏幕停留在聊天界面,上面是一张记分牌的照片。
分数差过于悬殊,就像是为了印证之前放言的“绝对”。
[顺利拿到门票了!东京见!]
[好耶!接下来的比赛也加油!]
[嗯!]
指腹传来尖锐的刺痛,我放下手机,妥协地从抽屉里翻出创可贴,盖住了还在渗血的伤口。
刚才在楼梯拐角摔倒打碎了水杯,又在收拾时不小心划伤了手。
回过神来时,本应司空见惯的意外似乎已经变成了某种久违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