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草地和厚实的校服还有我的超绝耐受力,这一下完全不痛。
黄濑凉太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扶起我,担忧地问:“没、没事吧?!”
“没……”我拉着他的手,想要借力站起身,但脚踝处却传来一阵酸涩尖锐的疼痛,于是嘴边的话陡然转变成了另一句,“……没想到还是有事。”
那道担忧的声音里多了几丝无奈。他在我的面前转身蹲下,伸出了手臂:“好啦,别逞强了。我带你去保健室。”
这个姿势……难道是要背我吗?
步入秋日后,这个时间点的天色已经彻底黯淡下来。但路灯的光亮下,沾了水汽的金发仍旧散发着温暖的颜色。
少年坚实的脊背上,被湿气粘住的发尾在他灰色外套的后领处落下一圈浅淡的阴影。
我伸手按上去,手指在平整的布料上方留下几道褶皱。
布料还是凉凉的。
因为刚换上没多久,没来得及染上属于他的体温。
我盯着他的后背看了很久,在他几乎要疑惑地回头询问时,才小声说:“我不要这个。”
“诶?”
体育馆附近传来窸窣的人声,在这即将被人发现的道路旁,我紧抓住他的衣袖不放,面不改色地说。
“要带我去保健室的话,还有别的方式吧。”
第49章 与疼痛同样鲜明
还是说出来了。
取代了夏日里不知疲倦的蝉声而存在的, 是秋夜响彻在草丛深处的虫鸣。可它不够响亮,也不具备夏蝉那种至死方休的决意,所以没办法盖过我的声音。
于是清楚捕捉到这句话的他扭头看过来, 脸上满是怔愣和讶然,好像听到了一句不可思议的话。
我知道的。
好孩子不应该任性、不应该拒绝、不应该存有私心。
因为不能给人添麻烦, 所以我应当保持缄默, 只能被动接受赠予,不被允许表露出任何一丝一毫明确的喜恶。
唯有这样,我才能拥有和其他人站在同样起跑线上的资格。
我说了谎。
并不是没有讨厌的东西——牛奶、苦瓜、香芹、鱼、纳豆、苦菊、香菜、内脏……数量太过庞大, 想要细数完毕大概会花费相当长的时间。
但是只要忍耐, 在无数次的尝试后,讨厌的事物也能成为被接纳的存在。
还在读幼稚园的很久很久以前, 因为挑食的缘故, 我总是剩饭,为此担忧的老师不得不联系上我的家长抱怨这件事。
“挑食是不行的哦。现在还是长身体的阶段, 不好好吃饭的话爸爸和妈妈都会担心的。”
老师不说对或错,只说有人会担心。
“对不起, 我知道了。”我低头道歉。
——那就没办法了。
我不害怕犯错,可是却惧怕无辜的人受到牵连和影响。
这两者有根本上的区别。
就比如, 挑食导致营养失衡, 会影响我的健康, 可这件事本身对我而言根本无关紧要。但如果有人因此感到困扰, 那就另当别论了。
归根结底,我只是棵沉溺于水底、被他人的意志所左右的、摇摆不定的海草而已。
所以,如果他在困惑中说出拒绝的话, 我也会一如既往地放弃之后的所有尝试,退居于安全线之后——
我听到从喉咙间溢出而出的低沉笑音。
“我知道了。”
紧随在笑声之后的, 是他简短到模棱两可、无法简单归类于是或否的回答。
攥紧他衣袖的那只手无意识松懈了力度。我收回手,安静地坐在草地上,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我绝不会去做没有把握的事,所以其实早在一开始就知道他不会拒绝。但总有像我这样的人,需要从既定的答案中获得些许的安全感和信心。
就像是为了博得关注而故意大声哭闹的小孩子。
在我的期盼下,属于男生的坚实臂膀探到我的腋下,然后略微使力。在钝痛中,我的视线逐渐拉高,直至再一次与黄濑凉太齐平。
是熟悉的举高高。
“……”我沉默了两秒,“不是这个。”
“嗯?那难道是这个?”
平日总是坏心眼又敏锐的人这时候又变得迟钝起来。
我被放回地上,那双手臂从支撑改为搭在我的肩上的搀扶动作,但身高差距让这个原本正常的行为带上了一种两人三足的不协调感。
好吧。这样也行吧。
“也不是……但是算了,就这样吧。”我委屈地吸吸鼻子,放弃挣扎,在这个别扭的姿势下揪住他的后领,然后磕磕绊绊地往前踏出艰难的一步。
挂在左臂上的书包随着倾斜的肩颈往下滑,但在即将掉落之际,他的手轻轻按住我的肩,阻止了它的逃离,同时也停下了我的行动。
“啊啊对不起!我知道!我知道的!是想要公主抱对吧!”黄濑凉太紧张又愧疚的声音在斜上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