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仿佛有人按下中止键,耳边的声音与画面都突兀地被暂停。
只剩下被阳光照亮的灰尘在空气里兀自浮动,画面另一端是曾经躲在鞋柜后的阴影中,不敢发出声音的我。
【不行的啦,要我和那个宫城当朋友什么的。好可怕,总觉得会被卷进什么坏事里。】
【你不知道吗?她可是有贫乏神的外号,听说之前的上坂老师就是因为她才遇害……】
——是因为我吗?
不会有人愿意接近我,我不应该抱有那种期待。我会不断伤害身边的人,所以即便是名为孤独的鸩毒也该欣然饮下。
我总是在犯错,但他们不一样。
我这样想,同时又卑劣地为这份温暖感到欣喜。
像是有人突然伸手将我往阳光下推了一把,朦胧的蝉鸣和教室内的噪音在同一时刻回到耳中,停滞的指针也倏地往前行进。
酸涩的、炽热的触感从鼻尖开始往上蔓延,我想要说些什么,眼泪却无法控制地先一步滚落下来。
好丢人,这种时候哭什么啦……
“诶?!为什么突然哭了,和我做朋友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吗!对、对不起!我不会再说这种话了!”
我转过身用袖子狼狈地擦掉眼泪。
“不、这个,呜……是感动的眼泪……”
“啊啊这里有纸巾!”
第6章 遇到了怪人
“真的很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的。”我无比诚恳地鞠躬道歉,“还请务必不要和我绝交。”
刚才动静太大,连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前桌都诧异地转过来,问我是不是失恋了。
没关系,人生短暂,这段记忆一定很快就会陪伴我进入坟墓。
“不会绝交的!”黄濑凉太看起来也有些无措,想阻止我过激的反应又担心会冒犯,伸出的手最后尴尬地停在半途,“不过没想到会是这种反应。”
“毕竟十六年以来第一次听到这种话,实在太惊讶了。”
“不是夸张的说法吗,那岂不是出生以来一个朋友都没有?”
“……幻想朋友还是有的。”
“听起来更可怜了啊!”
环绕在赞扬与喜爱中长大的人难以理解这种困扰,他沉默了一会,又歪过头,真心实意地发问:“但说不定只是小宫城自己没有意识到吧?”
“什么?”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大家已经把你当成朋友了。”他说,“比如西村同学,之前她还很担心地过来找我问你的事情。”
我困惑地思考片刻,拿出手机说:“稍等,请允许我确认一下。”
我:[不好意思,虽然很突然,但我和西村同学是朋友吗?]
西村:[?]
西村:[是要借钱吗?]
我:[不是的!只是想确认一下我们的关系!]
西村:[是朋友啊?但如果你不愿意也不会勉强你]
我:[我愿意]
虽然最后那句本能的回复看起来像什么求婚应答词,但她确实说了“是朋友”。
我握着手机,不可置信地看向黄濑凉太。
他带着了然的神情,托腮露出灿烂的、温柔的笑容,漂亮的金色眼瞳里满溢着像蜂蜜一样甜蜜而柔软的亮光。
“……”呼吸停滞一瞬。
没拿稳的手机从桌上滑落,我发出比手机更大的声响,心疼地钻到桌子底下把它捡了回来。
好险,没有摔坏。
我解锁屏幕,为了躲避旁边的视线而低头佯装检查。
不安分的心脏在胸腔中怦怦直跳,我惊恐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被池面用美貌攻击了。
他——我是说,他究竟有没有自己长得很好看的自觉啊?!
在新学校里遇到的尽是些奇怪的人,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了。
那些深信不疑的、与孤独伴生的认知逐渐被打碎,怪异的想法从缝隙间涌入,占据大脑,仿佛要将我过往的人生全盘否定。
我是个有缺陷的人。
无法自然地做出鲜活的表情,无法准确地用言语传达想法。人的性格大多与教育和经历有关,而我的孤僻和沉默却是天生。
在幼稚园和国小的时候,偶尔也有那么几个热心的孩子试图接近我,却往往会在我迟钝又无趣的反应中悻悻离开。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们并没有错。
年龄的增长并没有让我变得活泼开朗,反而加深了我对于自己不合群的认知。
所以国中辍学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只是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做。
与日俱增的愧疚让我由衷地感到压力,最终我逃避般地听从医生的建议,去了补习学校。那里的学生都在为了升学埋头努力,没人有交朋友的心思。
所以对我而言,久违地回归人类社会就只是两个月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