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人, 是城南陈员外家的千金, 昨日刚嫁到城北张家,洞房花烛夜就……”赵德全摇摇头:“张家说是突发心疾暴毙,但陈家不依, 硬说是被张家害死的。”
李林竹点点头,伸手掀开了白布。
一张年轻女子的脸露了出来,苍白如纸, 却依然能看出生前的秀丽容貌。她双眼紧闭, 嘴唇微微发紫,脖子上系着一条红色丝带, 想必是婚服的一部分。
“为何还穿着嫁衣?”李林竹皱眉。
“张家说发现时就已经这样了,不敢擅动,直接报官了。”赵德全解释道:“小人粗略看过,体表无外伤,确实像是心疾发作。”
李林竹没有回应,而是俯身仔细观察起来。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白布,轻轻擦拭死者的面部,然后凑近闻了闻。
“有杏仁味。”他喃喃道。
“什么?”赵德全没听清。
李林竹没有解释,继续检查。他轻轻掰开死者的嘴,看了看牙齿和舌头,又检查了眼睛和耳朵。当他的手移到死者颈部时,突然停住了。
“拿灯来。”他声音突然变得严肃。
赵德全连忙举灯靠近。在跳动的灯光下,李林竹指着死者颈部红色丝带下方一处几乎不可察觉的痕迹:“看这里。”
赵德全眯起眼睛看了半天,才勉强看到一丝淡淡的淤青:“这……这是……”
“勒痕。”李林竹断言:“被丝带巧妙遮盖了。”
他继续检查,当翻看死者双手时,在右手指甲缝里发现了些许暗红色的物质。
“这是……”赵德全凑近看。
“皮肤。”李林竹眼睛发亮:“死者生前曾抓挠过凶手。”
他直起身,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不是什么心疾发作,赵师傅。这是一起谋杀案。”
赵德全目瞪口呆:"可……可张家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会……”
“杀人凶手还分贵贱?”李林竹打断他:“准备工具,我要重新验尸。”
“大人要亲自验尸?”赵德全震惊不已:“这...这不合适吧?您可是进士出身……”
这新来的县尉,据说可是新科进士甲等第三名呢,本是可以留京做校书郎的。大宋重文,这种馆阁出身的“登仕郎”可比一个偏远小县的县尉强多了。
之前他以为这新县尉朝中得罪了什么人,被这样下放。如今看来,应是他自贱身份罢了。
“进士也不是神仙,不验尸怎知死因?”李林竹已经脱下了官袍外衣,只穿着素白中衣:“准备热水、醋、酒、葱白、生姜和皂角。”
赵德全张了张嘴,终究没敢再劝,匆匆去准备了。
一个时辰后,李林竹完成了详细的验尸。
他洗净双手,在赵德全记录的验尸单上签字,然后换上官服,径直前往县衙正堂。
县令周大人正在后堂喝茶,听闻李县尉有要事禀报,不耐烦地放下茶盏:“什么事这么急?”
“大人,城南陈氏女死亡一案,下官认为是他杀,非病故。”李林竹直言。
周县令眉头一皱:“有何证据?”
李林竹呈上验尸单:“死者颈部有勒痕,指甲缝中有他人皮肤组织,且口中残留杏仁气味,疑是毒物所致。”
周县令接过验尸单,扫了几眼,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李县尉,你可知道张家在朝中有人?若无确凿证据,胡乱指认官宦人家,后果……”
“下官只认证据,不认权势。”李林竹声音平静却坚定:“请大人准许下官传唤张家人问话。”
周县令盯着这个年轻的县尉看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罢了,你既坚持,本官也不拦你。但切记,若无实据,不可妄为。”
*
张家的宅邸位于城北最繁华的地段,朱漆大门,石狮镇宅,彰显着主人的富贵。
李林竹带着两名衙役站在门前,心中不免有些忐忑。这是他上任后处理的第一个命案,又涉及当地权贵,稍有不慎,不仅前程尽毁,恐怕连性命都难保。
“县尉李大人到访!”衙役高声通报。
不多时,大门开启,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迎了出来,脸上堆着勉强的笑容:“李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
“本官为陈氏女死亡一案而来,需见你家老爷和公子。”李林竹直截了当。
管家脸色一变,支吾道:“老爷身体不适,公子他……”
“命案关天,不容推辞。”李林竹声音冷了下来。
管家无奈,只得引他们入内。
张家的厅堂装饰奢华,紫檀家具,名家字画,连茶具都是上好的青瓷。
李林竹刚坐下不久,张老爷就拄着拐杖出来了,身后跟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想必就是新郎张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