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白芷跪在殿中,衣摆在冰冷的地砖上铺开。
她早料到官家不会轻易答应,却没想到拒绝得如此强硬。
她深吸一口气,仍然不卑不亢地道:“只需暂借数月,之后如数奉还。”
官家冷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讽意:“你拿什么保障你能还?”
“任氏基金倒是有钱,可那些钱都是别人的,你手里头呢?最多几千贯,还不如茶盐商的零头。”
殿中一时寂静无声,只有窗外风声呼啸,拂过金銮殿的帷幔,带来隐隐的寒意。
任白芷垂眸,指尖悄然收紧,指节微微泛白。她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的筹码远远不够。
官家见她沉默,眸色愈冷,缓缓坐回龙椅,语气不紧不慢,却透着威压:“看来你所谓的九成把握,也不过是想借朕的皇权为你兜底。”
他轻叩扶手,语气淡漠:“既如此,朕又何需你来代行皇权?”
这句话宛如一记重锤,敲在任白芷心头。
她的呼吸一滞,指尖收得更紧,沉默片刻后,终于抬起头来,迎上官家审视的目光。
“民妇,明白了。”
*
第五日。
“重铸的铜钱,今日便已经兑换出去大半了。”王砚秋火急火燎地推门而入,连气息都有些急促。
任白芷坐在书案前,手里把玩着几枚铜钱,目光却停留在墙上的《汴梁百商图》上,似乎沉思已久。
“这个时候了,你还有空关心基金?”王砚秋一把拉住她,眉头皱得死紧,语气里带着些许怒意,“外面都乱成什么样了?”
任白芷回过神,望了她一眼,随后抬手指向百商图上那些被红色标记点缀的地方。
“我今日,将这段时间里,任氏基金投过的所有店铺、摊贩都标了出来。”她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王砚秋顺着她的手看去,霎时间被密密麻麻的红点惊住:“我只知道咱们投了大约三成的店铺,可大多都是些小铺子,没想到贴出来后,竟这般壮观!”
“是啊。”任白芷轻叹一声,“基金如今管理了十万七千八十九贯资产,其中铜钱占了两成,实物占了一成,余下的七成,都沉在了这些店铺里。”
她抬起手,指腹轻轻摩挲着铜钱边缘,喃喃道:“也许,这便是巅峰了吧。”
王砚秋少见她如此低落,忍不住安慰道:“等熬过这阵,市场恢复,咱们定会更好!毕竟有你之前的预警,在这次的信任危机里,任氏基金是受损最小的。”
任白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弯了弯唇角,眼神深邃而意味不明:“难怪呢,难怪挑中了我。”
王砚秋皱眉:“什么意思?”
她却已经站起身,理了理衣袖,眸光熠熠生辉:“走吧,带着咱们打下的事业,上桌赌一把!”
王砚秋心头一跳,猛地拉住她,脸色骤变:“你想干什么?”
见任白芷笑而不语,她心里涌起一股不安,声音拔高了几分:“你不会是……你疯了?”
“你猜到了?”任白芷挑眉,笑意未减。
王砚秋的手指紧了紧,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犹豫,可她的眼神笃定得可怕。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咬着牙,声音发涩,“这可是咱们的全部身家!若是输了,之前拼死拼活打下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任白芷静静地望着她,未曾反驳。
王砚秋的手微微发抖,眼眶泛红,像是要把所有劝阻的话都咽回去,最后却只剩下一句近乎祈求的低语:“别这样……咱们可以再想别的法子……”
任白芷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等她情绪稍缓后,方才开口:“我也不想。”
她的声音低柔,却带着藏不住的疲惫:“可我没有别的办法。”
“如今铜钱不够,挤兑每个时辰都在发生。官家不愿再出面,那这刚刚建立的小小信任,崩塌只在一瞬。”她望着百商图,眼底浮现出一丝悲凉。
“大树将倾,安有完卵?”她喃喃低语,语调虽轻,却带着不可撼动的决绝,“官家不帮,那便只能靠自己。”
王砚秋哽咽着,眼里满是不甘:“可我们有什么?任氏基金掌控的资产也不过十万贯,手里的铜钱才两万贯,与挤兑所需的几十万贯相比,根本是杯水车薪!”
“可任氏基金最重要的财富,并不是资产。”任白芷忽然抬头,声音陡然提高,眼神里闪着光,“是信任。”
王砚秋怔住。
“如今四大钱庄被挤兑,可任氏基金管的资产,几乎没有流出,甚至偶尔还有流入。”任白芷笑了笑,“你知道为什么吗?”
王砚秋皱眉:“为什么?”
“因为人们信任我们。”她一字一句道,“可现在我代行皇权救市,一边说着要兜底四大钱庄,保证所有银票兑付,另一边却偷偷提前兑换好了铜钱和物资,把银票全数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