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苏文的心猛地一跳——迎亲的队伍来了。
李林兰身着深蓝色圆领袍衫,头戴黑色幞头,胸前系着大红绸花,骑着一匹枣红马走在队伍最前面。他身后跟着八人抬的花轿,轿帘上绣着百子图,四角挂着铜铃,随着轿夫的步伐叮当作响。
“来了来了!接亲的来了!”街坊邻居的孩子们蹦跳着报信,引得更多人涌到街边观看。
队伍中还有吹唢呐、敲锣鼓的乐手,以及抬着各色聘礼的帮工。两个小厮边走边向路旁抛洒铜钱和糖果,引得孩童们争相捡拾,欢笑声不绝于耳。
“新郎长得可真俊啊!”路边卖炊饼的刘老汉笑着喊道。
“不仅俊,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还是甲等呢!”刘老汉的婆娘在旁边分享着她听来的八卦。
“倒也与何侍郎家的小女郎般配得很呢。”食客也插上一嘴。
“可不是。”刘老汉笑道:“说是拒绝了御史大人的榜下捉婿,只为迎娶心上人呢。”
“郎才女貌哟。”他感慨道:“有些人呀,生来就是享福得呢。”
队伍转过街角,来到何家。何家门前早已摆好香案,何父身着褐色长袍,站在台阶上等候。见迎亲队伍到来,他连忙走下台阶相迎。
“岳父大人在上,小婿有礼了。”李林兰翻身下马,恭敬地作揖。
何父扶起他,笑道:“贤婿不必多礼,快请。”
“慢着!”一个声音打断了李父的话。
何韵亭带着几个同窗拦在门前,笑嘻嘻地说:“虽说咱俩之前同窗,但如今,你想这么容易就接走我妹子?可没这么便宜的事!”
这是“拦门”的习俗。
李林兰早有准备,他从袖中取出几个红封递过去:“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何韵亭接过红封掂了掂,却仍不让路:“光有钱可不行,我家妹子可是知书达理,新郎官得对得上诗才能进门!”
这对于新科进士来说,信手拈来。
围观的街坊们哄笑起来,有人起哄道:“露一手!”
李林兰侧过头,看着院中盛开的桂花,娓娓道来:“侍郎门前秋意浓,桂花香里喜迎逢。今朝得结秦晋好,不负良辰美景中。”
“好!”围观众人齐声喝彩。何韵亭这才满意地让开道路,李林兰又向四周拱手致谢,这才得以进入院中。
院内张灯结彩,正厅中央摆着香案,供奉着天地牌位。
何苏文被两位姑妈搀扶着站在东侧,盖头下的她只能看见自己的脚尖和周围人的衣摆。
“吉时已到,新人拜堂!”司仪高声宣布。
李林兰走到何苏文身边,两人在司仪的指引下先拜天地,再拜高堂。当拜到何父与刘韵时,她听见母亲轻微的抽泣声,自己的眼泪也在眼眶中打转。
“夫妻对拜!”
何苏文转身面对李林兰,两人同时躬身。透过盖头的缝隙,她看见对方黑色的靴尖和红色的袍角,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安定感。
“礼成!送入洞房!”
在一片欢呼声中,李林兰牵着红绸引何苏文走向后院临时布置的“洞房。
按照习俗,新娘要先在洞房中“坐帐”,而新郎则要出去招待宾客。
厅堂里八张黑漆榆木桌呈“田”字排开,每桌围坐六人,桌面上早已堆叠起三层红漆食盒。最抢眼的是居中那桌的“看盘”,用萝卜雕成的龙凤呈祥,旁边堆着撒了金箔的蜜饯雕花,在烛光下闪闪发亮,这是专门摆着好看的,谁也不会真去动筷。
“热菜来喽!”随着一声长喝,张家厨行的帮工们托着朱漆食盘鱼贯而入。
首道便是婚宴必备的“双喜肉”,两寸见方的五花肉用红曲米染得通红,叠成宝塔状,每块肉皮上都用刀刻着囍字。
“诸位动筷!”何父起身敬酒,席间顿时响起竹筷碰撞的脆响。
任白芷那桌,任一多夹起一块肉笑道:“这肉得用黄酒炖足六个时辰,瞧这刀工,定是请了州桥头的张一刀来操刀。”
可任白芷却兴致阑珊,依旧皱眉仔仔细细打量着何家。
她身旁的李林竹用杏仁片在蜜糖里快速一蘸,手指翻飞间便捏出朵牡丹形状,引得几个孩童趴在桌沿直咽口水。
“蜜煎雕花?”任白芷一惊,终于多了笑意:“你到底还有什么不会的?”
正想着,第二道冒着热气的“金玉满堂”也上了桌。名字好听,其实就是蟹黄豆腐羹,但厨子别出心裁地在每碗羹里浮着个用蛋黄捏的小元宝。
乐棚里的笙箫声忽然转急,这是上新菜的信号。帮工们小跑着端出十来个白瓷深盘,盘中整条黄河鲤鱼仰头翘尾,身上盖着琥珀色的糖醋汁,鱼嘴还含着颗红樱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