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凤初匆匆赶来,面上神色又惊又怒,喝问道:“你们做什么?为何引得家父如此大笑伤身?”宁承轻道:“令尊心里有件十分要紧的事不得其解,十余年来始终耿耿于怀。我将真相告诉了他,替他解开心结。令尊顿觉心情畅快,因此一笑,少谷主不必惊慌。”
谢凤初将信将疑,走到谢重行床边,将他骷髅似的手掌握住,唤道:“爹,是我。”
谢重行转头瞧他一眼,父子俩目光相触,谢凤初见父亲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歉疚一丝欣慰,不由愣住,心想他为何忽然有此神色,往日待我明明严厉苛刻,不论如何进益总不能教他满意,又时时刻刻对我有防范之心,不得父子亲近,莫非今日真是他大限将至,临去前也多了几分留恋?
谢凤初向来对父亲敬畏,即便谢重行自宁家回来后形同废人,也仍悉心照料,不敢有丝毫违拗,如今见他难得流露舔犊之情,心头五味杂陈。
谢重行大笑过后,精神竟涨了许多,说话十分清楚明白。他道:“凤初,我回谷有多久了?”谢凤初道:“已有十二年。”
谢重行道:“十二年,已这么久了。我一生虽未与宁闻之当面较量,但心里不服他药圣之名,更想见识一下水月白芙的厉害。十余年前,我在宁家身中剧毒,回来试了无数解毒之法都不能治好,这些年早已绝望。今日你将宁闻之的儿子带来这里,他却说,水月白芙并无解药,哈哈哈,我想也是如此,若有解药,宁家何至于此。”
谢凤初道:“爹爹说过,万物相生相克,有毒必有药可解。爹爹勿要轻信他人之言,孩儿自有办法拿到解药救你性命。”谢重行摇头道:“万物确有生克之理,只是人力有限,未必能窥知天地间所有一切,不要强求。他已告知我宁家当年真相,我既知并非自己不如宁闻之,心里好受多了。”
他轻轻一握谢凤初的手道:“我素来对你严厉,是盼你能更胜于我,谁知反失了父子情谊。无论如何,你终究是我爱儿,从今往后玄龙谷便交于你手,谷中一切都是你的了。”
谢凤初道:“爹爹不要胡思乱想,今日且先休息,一切等睡醒再说。”谢重行道:“你若听我话,现下就将我杀了,让我痛快往生,不再受这无用残躯病痛折磨。”
谢凤初闻言沉默不语。
谢重行道:“你也该死心了,水月白芙早已绝迹,你心里想的是我曾想过几十年的事,为父前车之鉴,望你不要步我后尘,好自为之。”
谢凤初道:“爹爹吩咐,孩儿不敢不从,但要孩儿亲手弑父却是万万不能。”谢重行笑了笑再不言语。
谢凤初见父亲闭起眼睛,对自己不理不睬,只得离开床边,转身面向萧宁二人。
宁承轻见他目中隐有杀气,心想不好,但谢凤初有此意图他早已猜到,因而趁方才父子二人说话之际,与萧尽走向门边。
谢凤初见他行走自如,知他假装中毒心有防备,但此处玄龙谷是自家地盘,谷中人手皆听从调派,人在谷中便如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他沉声道:“宁公子身上的毒已解了?真是可喜可贺。”宁承轻微微一笑道:“原来没解,令尊心胸豁达,病中长笑,几句话令我受益匪浅豁然开朗,不知怎的自己就好了。”
他睁着眼睛胡说八道,谢凤初不动声色道:“方才家父言道水月白芙并无解药,他一心求死,但在下为人子,不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萧少侠替家父了却心愿,在下感激不尽。”
萧尽虽觉谢重行如此枭雄人物晚年凄惨,略有不忍,但想他一生用毒挟制众人,也是恶性不改罪有应得,因此毫不动摇道:“谢谷主觊觎宁家水月白芙,不幸身中剧毒经年不治,是因果报应,业缘自作,我如何能替他了断。”
宁承轻道:“少谷主可别为难咱们,若让玄龙谷中的人知道谷主是萧尽杀的,岂不是浑身有嘴也说不清?”
谢凤初道:“有我作证,两位何必担心?”宁承轻道:“我正是防着有你作证,令尊过世,少谷主便是下任谷主,一呼百应,阖谷之中谁敢违拗?到时安咱们一个杀害谢谷主的罪名,可实在担当不起。其实少谷主不必如此费尽心思,令尊命不久矣,即便苟延残喘多活几日,又能耐你何?少谷主想做什么,原也不必顾忌旁人。”
谢凤初道:“宁公子为何如此轻看在下?可是谷中下人照顾不周,又或是来时路上有什么不快?”宁承轻见他边说边靠近,隐有动手之意,往后退一步躲到萧尽身后,微微笑道:“都没有,只是少谷主说平日都是亲自照顾令尊,在病榻前尽孝,我想玄龙谷中只怕连下人都未曾见过谢谷主这般模样。如今我二人见了,如何再能走出这房门,想必少谷主也不肯放我们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