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渊停背后一凉,竟看不清秦砚,他不过是个孩子,流落民间十多年的孩子,到底怎么生出这样的帝王气势。
秦砚离开大牢,柳渊停像被抽了魂,颓然坐在地上,头发凌乱,眼神也不再充满算计,回顾这一生,竟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两任妻子,一死一疯,他算计了身边所有人,利用了所有可利用的人,终于爬上了这个位置,原来,他早已孤身一人,回首望去,身后早已没了愿意等他的人。
而他利用过的人,最终都变成了利剑,刺向了他自己,好一个天道好轮回,因果报应。
一生都在追求被认可,初心早已不在。
柳渊停再无力气,过去的几十年,记忆早已模糊,秦砚说的对,他本就一介布衣,要才情没有,要胆量也没有,最后,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外人或许会骂他一句阴沟里的老鼠。
柳渊停想想也对,自己确实是阴沟里的老鼠,他的老师瞧不起他,说他这辈子都写不出一篇文章,他的岳父瞧不起他,说他下贱高攀,不管他对妻子多好,他最终所做的一切在他岳父眼里,也只不过是在谄媚讨好。
柳渊停想了想,大概自己死后也不会有人给他收尸了,女儿恨他,恨他困了她母亲一辈子,儿子恨他,作为宰相的儿子,没能得到该有的风光,他自己的兄弟也不喜欢他,说他太过计较太过算计。
可那又怎样,他还是比他们任何人都过得好,地位比他们高,权利比他们大,他到达了那些瞧不起他的人永远也到不了的高度,那些人还不是照样被他踩在脚下。
他再不用写出文章,只要会写弹劾本子就好,他也再不用讨好岳父,他就是要计较得失,都是那些人逼的,逼他爱自己,逼他走上不归路。
也许柳渊停心有不甘,但他始终没有明白,他走到今日的结局何尝不是自己一手造成,他抱怨环境,抱怨身边的人,何尝不是自己的私心,而他自己的因果,却让无辜的人付出代价,为官多年,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手上沾了多少鲜血。
柳渊停在牢里死了,没等到判决的那天,他自己决定了自己的结局。
仿佛一切尘埃落定,宰相府离的离散的散,像一颗参天大树,突然间枯萎,从根部彻底腐烂,再也没了在这片土地上重新生长的机会。
秦砚没有追责柳西竹与她的母亲白锦,柳渊停犯的罪足够诛他九族的,但秦砚并不想那样做,归根到底,她们也是受害者,秦砚不想牵连。
那一日,柳西竹来找他,眼里有感激,也有解脱,“太子殿下,谢谢你。”柳西竹是真心想谢谢秦砚的,若是没有秦砚的出现,她这一生或者都在被控制,她微弱的反抗力量真的无法撼动柳渊停。
“殿下,明日我就带着母亲回苗族了,此生,应该不会再踏入京城了,我母亲因为愧对殿下,让我交给殿下一样东西。”
柳西竹回去了,秦砚看着手中的锦盒,打开,是一封信,信很长,里面记录了白锦与皇后的过往,也告诉了秦砚,他的父皇母后是如何的相爱。
秦砚将信件收好,重新放回锦盒,锦盒里还有一颗药丸,那是一种能解蛊毒的药,只是可惜,皇帝种蛊太久了,就算服用了这颗药丸,也无法拔出。
秦砚在离开京城的前一日,还是将这颗药送到了皇帝面前,并亲眼看到皇帝服下。
无法根除,但也无法再越陷越深。
*
叶亲一早送秦砚回去后,回到别院,正好遇到云礼。
叶亲瞧着云礼,当初偷他钱袋子的小孩,如今已经长高很多,叶亲用手比了比,快要赶到他的眉毛处高了。
云礼一向懂事早慧,经历那样的爹,还有生病的娘,后来决定来京城投奔自己的时候,还带着小南小北,确实有大哥哥的样子了,只是,再怎么懂事,他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叶亲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他说解释昨晚院子里的事,这种尴尬的事也无法堂而皇之说出口,叶亲怕自己吓到云礼。
谁知叶亲还未开口跟他说话,云礼就脸红了,叶亲本想揍他一顿的,好好教教他什么叫非礼勿视,但是想到本来就是自己与秦砚不对,明知院子里住了其他人,还那么胡来,叶亲想想挺羞愧的,这件事真不能怪云礼头上。
叶亲装作不知道,“云礼,这么早去哪呢?没事去画馆看看,也学一学,给你找的读书先生,听说你也很少去。”
云礼头偏了偏,不敢看叶亲的眼睛,只要看到,脑子里就自动蹦出昨晚的画面,他支支吾吾说道:“乞丐组织里有活,我去帮下忙。”
叶亲想笑,“天天不着家,在乞丐堆里有工钱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