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春华小姐同父异母的姐姐,不会是外室女抢了本家小姐的婚事吧。”
“啧啧,这麽厉害的手腕呢。”
“外室的孩子当然是天生的狐狸精,最会勾/引人。”
“麻雀爬上枝头变凤凰,真是羡慕。”
“少爷还年轻,过几年就看清她的真面目了。”
……
这一刻,春烟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她不是没考虑过这些问题,只是当真相摆在桌上的瞬间,不免还是让她觉得无地自容。
“咳咳。”
佐藤见她脸色不对,于是轻咳了一声。
外面的侍女们瞬间噤声,嘈杂的脚步声由近及远,看来大家都跑远了。
“五条家的长老们给你安排的一些下马威罢了,”佐藤对她说,“别放在心上。”
春烟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麽,透明的泪水挂在眼眶里要落不落。
“五条家,一直都是这样的……”
佐藤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怅然,似乎是想起了某段尘封已久的回忆。
佐藤继续说:“虽然可以劝你,只要和五条家的少爷相处好就足够了,但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
她像是在感慨着什麽,也像是在透过春烟的脸,看见了另一个女人,也由此看穿了她未来的整个人生。
“小悟,他……”春烟想要说些什麽,但是却被佐藤打断。
“新娘不能直呼丈夫的名字,”佐藤说,“你要叫他‘旦那’。”
听到这个词,春烟愣了一下。
旦那。
在日文中是一个多义词。
员工会称呼老板为“旦那”、租户会称呼房东为“旦那”、仆人会称呼主人为“旦那”、妻子会称呼丈夫为“旦那”。
那麽,一旦她这样称呼五条悟,她和五条悟之间的关系,会变成什麽样呢?
春烟的思绪突然飘得很远。
穿着黑色留袖的修行教师,仍然在絮絮叨叨五条家的种种规则。
那些规则就像一道又一道金色的链子,圈成了一个黄金打造的笼子,想要把她永远锁在里面。
思绪飘荡之际,她的心底,突然传来了源春烟的声音——
“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过这样的人生。”
第40章
花嫁修行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五条悟出差回来了。
他好像对自己家族中的状况有很多了解,所以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春烟有没有受什麽委屈。
“太小题大做了吧,佐藤老师一直很关照我,”春烟笑着说,“没关系的。”
五条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说:“我听佐藤说过了,那些说闲话的人已经打发走了。”
“啊……这件事,”春烟顿了顿,又说,“也没关系的,我小时候在源家听着,都习惯了。”
五条悟皱眉,不可置信地问她:“习惯了?”
春烟点头:“对呀,因为我的母亲是外室,所以我一直不能随本家的姓氏,好像生来就比家里的其他弟妹们低了一等。”
这一刻,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突然拉得很远。
就算所有人都说,高贵的灵魂远胜于高贵的出身,但如果生活在淤泥之中,培育出高贵灵魂的概率又有多少呢?
冰冷的童年、不平等的待遇、无助的感受、苦难重重的生活……被这些东西压制着的灵魂,要拥有多麽强烈的信念,才能养成高贵的品格呢?
当然,优越的出身与高贵的灵魂并不是一定兼容的搭配,至少,春烟跟在妃知礼的身边,见过这麽多形形色色的高贵人物,但只有五条悟一个人是特别的。
但有时候,很偶然很偶然的一瞬间,春烟曾经遗憾过,五条悟为什麽会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越好,春烟就越是真心喜欢他,而她心底的内疚也越加深刻,最终,那些内疚都化为了强烈得自厌情绪,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就像现在这样——
“春烟和我结婚之后,会成为我的家人。”
“也会拥有和我一样的姓氏。”
“所以,源家的事情就不用在意了。”
从十年后的世界回来之后,五条悟好像很轻易就能察觉到她最在意的事。
从小,母亲就一直在她的耳边重复着:你是源家的女儿,你应该叫源春烟。
可实际上,无论是她的护照或是居民卡,亦或者是任何一次需要登记姓名的时候,她填写的信息永远都是星野春烟。
这种明显的割裂感,几乎成为了她对自我认知的强烈偏差。
而现如今,一切好像终于有了一个完美的答案。
春烟屈膝侧身坐在五条家茶室外的回廊下,五条悟枕在她的膝上。
她一边摇着雪白的鱼骨扇,为他纳凉,一边摸着他的头发。
“小悟,结婚之后,我就不能叫你的名字了。”春烟这样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