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配上他憨厚的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说的是肺腑之言呢。
赵苏盯着他瞧了几眼,知道眼前这人外憨内狡,他这几眼将张超行瞧的心里发毛,心想扶苏的性子一惯仁厚,只要道理摆上来是对的,他便不会多言。
这一回,难道是铁了心想回护蒙殊,连自己的面子都不要了吗?
“原来是这样,蒙殊犯了什么事,要受笞刑。”赵苏发问。
张超行自是拱手答道:“蒙殊杀了人。”
“在何处杀人?”赵苏加快了语速,继续问道。
“百乐楼,杀的是……”
“百乐楼是什么地方,竟然能叫客人轻易在里头杀人,要是客人喝醉了酒,是不是百乐楼杀个人扔在客人身边,客人就得背上一条人命呢。”赵苏说话的很快,但吐字清晰,一句一句就象踩在鼓点上。
张超行冒出一身细汗,下意识就道:“百乐楼怎么会干这种事?”
“那蒙殊又怎么会干这种事?”赵苏的声音越发急促,用力压上来,不让张超行有一刻喘息。
“因为蒙殊喝醉了酒,酒后失德。”张超行想也没想的回道。
“都说蒙殊喝醉了酒,是不是他杀的人,谁说的清,我现在说百乐楼杀人,栽赃蒙殊,是不是也很顺理成章。”
“百乐楼与姬无发无怨无仇,又怎么会……”
“可你张超行不就是百乐楼的东家吗?你家开的百乐楼死了人,不说避嫌,反而上竿子的找蒙殊的麻烦,难道怕大家知道是你百乐楼杀的人,赶紧让蒙殊坐实了,你们好继续杀人?我且问你,下一个,想杀谁啊?”
张超行冒出一身汗来,他明知道扶苏公子说的都是歪理,但他一时竟辩驳不了。他不是百乐楼的东家,只有一部分股东而已,但在大街上,他要怎么解释?如果解释,反而坐实了他与百乐楼的关系。
赵苏看着他,笑的很开心,他的确是在说歪理,越说越快的目的就是压缩他思考的时间。也压缩大街上听到这些闲话的人,思考的时间。
大家现在接受到的信号只有两个,张超行是百乐楼的东家,张超行要逼蒙殊认罪。而这两个信号反馈出来的结果就是,如果张超行不心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逻辑不够严密,但他又不是写论文,要那么严密干什么,他要的就是大家的自然反应。
张超行哼唧几声,自觉再说下去,还不知道又要被扶苏公子带到哪条沟里去。忽然有个人从人群里钻出来,到张超行身边耳语几句。这几句话说完,张超行的脸色立刻就变得好看了。
赵苏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告诉他不是什么好事。
正想让车夫赶着马车就走,却见这张超行虽不敢堵在路上拦车,却直接走到了扶苏的面前一拱手,“公子,刚接到一个消息,不知您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他的眼神却往马车里瞥了一眼,充满了得意。
赵苏很想说,不,他没兴趣。
但张超行根本不等到他回答,便用马车里的人,绝对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赵大人幼子赵硕,自请去通武侯帐下听令,不日便将拔营前往燕国。”
统一六国的第五国便是燕国,由通武侯王贲统军出战,一役功成。
一旦赵硕进入军队,外人再想动他,这事就大了。得罪王贲不说,闹到秦王跟前,必是重罚。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如统一六国重要。而出征的将士,一入军营任何人都不许挑衅,身为秦人,这是人人皆知的道理。
赵苏听到自己身后粗重的呼吸声,他暗叫一声要糟,回身便死死按住车门,低声怒吼道:“激将法就这么好用吗?”
张超行唇角微勾,冷冷一笑,蒙殊果然在里头,“七日后赵硕便从府中直接去军营,等他回来,身负军功,又岂是一般人能近身的。”
蒙殊当年也曾入军营获得军功,但他是押送粮草去九郡,辛苦归辛苦倒没有太大危险。不然也不能在这次杀人事件里,用军功爵位脱身。
但灭燕一战押送粮草的队伍早就开拔,赵硕是真的要上前线作战。有赵高居中打点,有亲卫随行,上阵杀敌的军功是秦人最为看重的,一旦顶着灭国的军功回来,蒙家的气就是再盛,也不能拿他如何。
赵高果然老奸巨滑,想到这么一出釜底抽薪的妙计。
马车的车门已经挡不住了,隔着一道门,扶苏都能感受到蒙殊的怒火几乎要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