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和项庄又是天然的联盟,都属于公子的家奴。甚至于,因为有水娘这个大靠山在,这一联盟在新村虽然位置不高,但实际上的话语权却不低。有时候遇到撂挑子的,还得韩书出面调停才能让工坊继续运转下去。
至于其他的几股小势力,也各有各的范围。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自己的家人和后代考虑不是吗?只有自己手里握有更多的权势,才能让家人和后代受到更多的照顾。
赵苏听了只是轻叹,是啊,这就是人性,也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他怎么可能以为,到了自己这儿就能例外呢。
也不怪为什么历代帝王都最喜欢分化平衡之术,哪一股力量强盛起来,就扶持弱小的一派。等两边斗的你死我活,都需要帝王的帮助,那帝王就成了最大的赢家。而且,也可以保证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帝王的眼睛,因为两个派系一定会死死盯着对方,试图拿到把柄。
而新村初立,赵苏不愿意,也不擅长做权谋,结果到了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都说先做人再做事,又为什么做事的人总在喊,想干点实事怎么那么难呢。
因为这个世界,任何时候都不会缺少人与人之间的斗争,和文明无关,习惯无关,人种无关,只是因为,这是人类共同的天性。
赵苏心想,确实是自己错了,他一腔热忱的以为能够聚集一群和他一样有着理想和抱负的人,可是他错了,理想归理想,现实归现实。
保生跪到地上,“公子,项庄之事绝不是我们有意包庇,之前只不过是出自项庄的人在新村占据高位后,想着给家里一些好处,就给予了项庄一点便利。没想到,他们尚不知足,被郡守的家奴恭维几句,便不知道天高地厚。并非背叛公子,只是因为愚蠢。”
“仅仅是因为愚蠢?”赵苏不信。
“小人没有去新村之前,与家人还有姐姐分开,生活中只有饥饿和寒冷,说是人,但和动物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识字,不识数,生命里只有服从,姐姐将我接到新村的时候,我才知道,人原来是这么活着的。”
赵苏闭了闭眼睛,他明白了保生的意思。
一直以来,他都犯了想当然的错误,想当然的以为人人都懂得道理和善恶。事实上,那是只是因为他是长公子,聚集在他身边的人,无一不是这个世界的精英。愚笨的人,连当他下人的资格都没有。说句笑话,就是在星楼打扫卫生间的下人,也是百里挑一的机灵。
而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农人,在他的面前无一不是俯首贴耳,战战兢兢,身边有那么多兜底的人,绝不会将他们将愚笨无知的一面展示给公子看。
后世他所生活的世界,人人都能接受基本的教育,还有报纸电视和网络不断的传播着最新的信息和知识,就算生活在偏远小镇上的人,也会知道大城市里最新发生的事情,和最新出现的知识。
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而让赵苏忽略了,在一个完全不同的社会里,一群完全没有受过教育的人,会怎么去思考,又会怎么去行事。
“他们不懂得那么多的道理,识字的人,有用的人都离开了项庄,剩下的人只会种地而已。他们一辈子没有离开过泗水郡,不知道天下事,也根本理解不了公子的抱负。再加上有心人挑拨,放大了人心的贪欲,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保生侃侃而谈,他早已不是刚入新村时,那个个子矮小,目光呆滞的小孩子。
说完这些,保生又自嘲的一笑,“如果没有公子,保生又何尝不是这般愚蠢无知,浑浑噩噩的过完一生。”
得运见他们都已说完,也跟着跪了下来,“公子,是我们疏于管教所导致今天的局面,项庄去往新村的人,和项庄里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劝说的话,谁都没说,只有得运说了。从项庄走出去的人,不是说就和项庄没有关系了,比如说钱婆子一家人去了新村,身居高位。钱婆子的妹妹和妹婿一家就留在项庄,其他人也多半是这种情况。
得运是家奴,与项庄的人自然走得近。
赵苏是真的明白了,所谓权力没有制约与监督,就与猛虎无异。而制约与监督,就是铁笼子,阻止猛虎吃人的铁笼子。
教训啊,明明他应该知道这些的,却因为和身边的人共患难过,而放松监管。这些人忠心吗?赵苏可以肯定,如果现在有人冲进来,他们每个人都会为自己拦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