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还是父王了解儿臣,儿臣也没别的本事,就是在嘴上抓挠罢了。”赵苏笑着献上藕粉。
三斗试过之后,调上藕粉送上。秦王吃了一口,“黏黏乎乎。”
这种小食,拿来晚上宵夜是最好不过,而且好克化,不用担心积食。
就是太像哄小孩子的玩意儿,吃起来有点不霸气。若是赵苏听到秦王的心里话,估计会吐血三升,您老人家吃个小食,还要掂记着霸不霸气,真是够霸气的。
“这些铜锭不是赵佗那小子给你的吗,怎么送到孤这里来了。”放下藕粉,看着扶苏献上的铜锭,秦王高兴之余,又嗔怪道。
他这个当老子的,可不会眼红自己儿子赚来的这点东西。
“父王,这不是一点心意嘛,一千斤钢锭,也不过就是十几件玻璃,往后……”
“你说什么?”秦王不等赵苏说完,便已经发问,这样的态度已经可以说是少见的紧张。
赵苏赶紧站起来,诚惶诚恐道:“父王,儿臣知罪。”
秦王也反应过来,摆摆手不介意道:“你有什么罪,动不动就知罪。只是,一千斤铜锭真就是十几件玻璃换回来的?”
玻璃是沙子烧制的,这一点扶苏半点没有隐瞒秦王,所以秦王心里很清楚,别看这些玻璃美轮美奂,真讲究起来,只是工艺值钱,本身并没有什么价值。
十几件玻璃制品就能换回一千斤铜锭,而且这还只是赵苏收取的价格。拿这些玻璃去进行贸易的商队,只会赚的更多。这种远途的贸易,没有三五倍,甚至更多倍的利润,商人是绝不会这么踊跃的。
从来没有正视过贸易,从来没有重视过商人,甚至鄙视他们的秦王,头一次开始自我怀疑,难道他的想法错了吗?
秦王沉默不语了,赵苏心中暗喜,适时开口道:“父王,儿臣在新村一年多,有些微心得。”
“哦,说来听听。”秦王来了兴致,六国归一已是倒计时,他是历史上头一个面对偌大国土的帝王。吞并六国的过程中,他采纳李斯的建议,改诸侯分封制为郡县制,将国家大权牢牢抓在手中。
私下和李斯畅聊过几回,李斯都向他保证,管理一个大一统的帝国和管理秦国原则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李斯的信心,也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信心。可是这段时日,渐渐被蒙毅影响,他发现,事情好像并非李斯说的那么简单。
赵苏酝酿了一下才开口道:“简单来说,儿臣的心得只有一句话,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
秦王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再三思量后道:“可以细说。”
赵苏精神一振,愿意听你细说,就说明秦王还没有拿定主意,一旦他决定的事情,就不会再听任何劝告。
看样子,有戏啊。
“农民是天底下最安稳,最务实,也可以说最没有野心的一群人。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吃饱穿暖,再高级一点的愿望就是有间大屋,子女能有点出息。甚至于,在受到欺负的时候,哪怕手里握着刀,但想到家中的父母妻儿,也会选择默默忍耐。”
这样的一群人,就是这个天下的稳定器,默默的劳作,默默的承担徭役,默默的上缴税收。
“但所有的沉默,并不是没有底线的,正因为他们的要求最低,所以当压榨到底线时,他们的反抗也会最激烈。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当一家老小处在饿死的边缘,就算是只狗也会反抗,更何况是人。”
秦王听了,微微蹙起眉头,秦国之所以能够从一个快要灭亡的小国,发展成春秋霸主之一,然后吞并六国,说句不夸张的话,靠的就是压榨底层百姓,穷民富国而来的。
“时移世易,当战争这根弦崩在人的脑门上,大家为了保住家国,才愿意吃苦。而他们吃苦的目的,是为了让后代子孙不像他们这样吃苦。如果他们发现世世代代都如此,那谁还愿意吃苦呢。”
“所谓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
这句话出自孟子,意思也非常简单,拥有财富的人才会安心生产,才会有一定的行为规范和道德准则。而赤贫的人,既然朝不保夕,还不如违法乱纪,只为一时痛快。
“孟子不是还有一句话叫作 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秦王问道。
赵苏回道:“只有有学识,有理想的人才能做到,对他们来说,朝闻道夕死可矣,精神比物质更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