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苏看李斯这般从容,脸色渐渐凝重,“李相有所不知,我将那些恶人捆绑扔至咸阳城门,确实是为李相好。希望李相不要被门下误导,以免后悔莫及。”
李斯恨不得现在就大笑三声,宣布自己赢下一局,真是天真的孩子,以为虚张声势便能骗过他吗?
他玩这一手的时候,连秦王都还是个孩子,扶苏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等着出生呢。
“看李相但笑不语,显然是不相信我的话。我再问一遍,李相确实确认姬无忧是你门下逃奴,而非门下误报吗?”
“老夫确认。”李相挺直脊背,声音坚定。
“李相确实知道姬无忧还有其他的印染技艺吗?”赵苏再次发问。
“老夫没有了解过是何技艺,但确实知道他还有所长。”李斯想了想,觉得这个回答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完美的避开了扶苏有可能给他挖下的陷井。
“好,我知道了。”赵苏不再看李斯,而是让得运将一托盘端上来。
赵苏双手捧住托盘,面向秦王,“此物是儿臣献于父王,也是姬无忧真正的手艺所在。”
三斗看了一眼秦王,见秦王哼了一声,赶紧走到扶苏面前,接过托盘。又叫来小黄门,两人共同打开包裹,露出一匹精美的布料。
在扶苏的示意下,三斗和小黄门慢慢展开布匹,随着布匹的展开,李斯的嘴渐渐张大,秦王也跟着站了起来。
只有赵苏略带怜悯的看向李斯,一言不发。
直到布匹完全展开,底色为黑的布匹上,遍布金色祥云,而奔腾于祥云之上的,正是一头金色的五爪金龙。龙头昂扬,睥睨万界的威严之姿跃然而上,五爪腾云,身躯如一匹金光闪烁,观之让人生出顶礼膜拜之心。
殿内服侍的几个小黄门,“扑通扑通”整齐跪下,不敢直视。
“这是……”秦王走下来,亲自站到布料前,用手触摸,好像在鉴别到底是活物还是死物。
“回禀父王,这就是姬无忧真正的拿手技艺,名曰腾龙染。只是耗时颇长,又极难成功,直至今日,才得这一匹。普天之下,也只有父王有资格拥有。依儿臣看来,统一六国那日,父王该穿上用腾龙染制成的礼服,方显威仪。”
秦王哈哈大笑,这番话极大的取悦了他,明明齐国还在,但在儿子的话中,统一六国已是定局。还早早送上腾龙染,意思是何时统一,只在他翻手之间。
笑完又有点难办,为何?
在李斯与扶苏争执之初,姬无忧在秦王眼中,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可是如今这个死人能够制作腾龙染,当然就不能去死。
赵苏接着进言道:“说起来,这个姬无忧其实也不是外人。”
“哦?”一个逃奴,竟然不是外人,秦王都被勾起了兴趣。
赵苏讪笑道:“您后宫新封的姬夫人,就是姬无忧的同胞亲妹。”
姬无眉进宫,仅仅只花了一个月,就上了龙床。就在几日前,新得了封号,封为夫人。
秦王对后宫女人的态度很极端,一方面他来者不拒,只要是美人儿,便能得到他的青睐,否则也不会有几十个儿女之众。
另一方面,不管后宫嫔妃的地位有多高,多受秦王的喜欢,都休想影响秦王的任何决定。后宫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值得花费心思的地方。
姬无眉是谁,秦王还是记得的,毕竟是新宠。听完不由哈哈大笑,“怎么从来没听她说起过。”
“自从姬夫人进宫,两人便没有再见过面,姬夫人应该是不知道这些事。”赵苏假意猜测道。
秦王点头,心想姬无眉倒也知道规矩。
“大王,臣罪该万死。”李斯俯身跪下,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多年未有的屈辱感,让他双目泛红,几乎要喷出火来。
但此时,安抚秦王最为重要。他知道秦王的性格,解释的越多他越不会相信。典型的刚愎自用,只相信自己的感觉。
如果他疑心自己,就是解释的再好也无用,如果他不疑心,自己只要做出认罪的态度即可。
一切皆是圣心独断。
秦王的视线终于扫到李斯身上,见他跪在地上,只露出后脑勺。一头白发绾在脑后,身子那么小一团,已是老态毕露。
长叹一口气,毕竟是心腹大臣,些许小事还不至于让他见疑,但那些引起事端的人,必须得死。
“你门下那些人,挑拔事非,欺瞒主上,还是杀了干净。”秦王一言定生死。
引起事端的人,从姬无忧变成了李斯的门人,当真是行云流水般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