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柯云康,家中行三,国舅爷,我二哥已在恭候了。”柯云康不卑不亢,面上带笑,眼光毒辣。
“在下梁道玄。”
二人见过一礼,柯云康转身离去,仆从也赶忙跟上。
梁道玄低头笑了笑。书斋门敞开,他仍叩门两下,这才进入。
可刚迈进去一只脚,坐在椅子上的柯云庭犹如被烫到,砰一声跳起来,半人高的太师椅应声而倒,听声音,是黄花梨的好木头。
他未来的二哥三哥性格迥异,实在有趣。梁道玄想笑,但自幼所承训的君子教育让他不许笑。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梁道玄见礼后,柯云庭忙行一礼回上,摆出僵硬的手臂,颤着声:“梁国舅……坐,您坐……”
可他手示意的方向却是那瘫倒在地上的椅子。
梁道玄只好亲自去扶,谁知柯云庭再次惊到,慌忙自己动手,然后拘谨地站在远端,一动不动。
“柯二公子,一起坐吧。”
这是谁的书房啊?
算了,先不计较这个了。
在梁道玄示意后,柯云庭才捡了个小藤墩坐下,姿势十分乖巧。
柯家两位公子长得肖似,要说容貌英姿俊秀,二公子年纪虽大却更胜一筹,眉眼颇有女扮男装柯云璧之美相,男子中也是翘楚的音容。可他形容神色却不大自然,许是常年闷着读书的缘故。崔鹤雍与两位柯家公子都有些微薄的交情,据表哥说,柯云庭人很厚道温和,无有脾气,甚好相处。
此刻梁道玄却感觉不大出来,他只觉得未来大舅哥过于紧张。
这时候要是再问太后赐下的秋蟹如何,未免有点仗势欺人的意味,从方才表现来看,他未来二妻舅或许还能答得如鱼得水,眼前的还是照顾一些他脆弱的神经比较好。
“前两日我家崔表哥同我说,在乐宁见了柯家二公子,才知云庭兄也已入第赴考省试,来,今日我以茶代酒,许一句你我二人省试得中,入殿跃门。”
梁道玄十分擅长气氛的把握,笑得尤其灿烂适宜,柯云庭喝过茶,悄悄去看梁道玄的模样,这才稍稍缓了些,赔笑点头,但还是一言不发。
“我先一年入京,这里虽冬日温暖宜人繁华鼎盛,却怎么都不如北威府家乡风貌。单是这秋燥不适,我就不怎喜欢。云庭兄若有不适之处,我还是有些心得。”梁道玄自己断句,作恍然大悟之笑,“你看,我简直是在菩萨面前托大,真是不知好歹,世兄勿怪。世兄早年就入京省试,其中旧理,该我向世兄您请教才是。”
柯云庭受宠若惊,这辈子都是他向别人请教与听别人的指教,还从没人如此虚心语气亲近问询。
梁道玄凑近一些,轻问:“敢问云庭兄,省试与解试究竟有何不同?”
言毕又摇头喟叹:“我这几日睡得不好,总是忧心省试差错,叫人耻笑。”
“国舅大人也有这个烦恼?”柯云庭鼓起勇气问。
“云庭兄无论家中往来还是学业课第,都是我的前辈,叫我一句玄之即可。”梁道玄看准时机,再进一步,“我们并不是外人,若真是外人,我也不好倾言讨教。”
说罢,梁道玄垂眸摆首,叹了又叹。
柯云庭确实温厚,他见状忍不住问道:“国舅……玄之兄如今这般显赫,竟也有烦愁?”
“云庭兄不知,我入科举,如履薄冰……”梁道玄抬眼时神情余泣欲诉,看得柯云庭为人兄长的慈柔之心发作,忙递茶抚劝,追问如何。
打动柔懦温良之人,最好的办法是示弱,激发其保护欲。梁道玄乘胜追击,只说自己刚到帝京,有多让人瞧不起,一众人都等着看他笑话,他的压力,他的困境,他的忧思,可怜的妹妹纵然贵为太后仍然以泪洗面,孤独的外甥一个人高居庙堂之上却连玩伴都没有。
当然,他到帝京时虽说前路未卜,但吃好喝好甚至还胖了两斤,全然做足准备,游刃有余,但不代表他没有面对这些,梁道玄认为,自己还是说了实话的,只是这实话有一些必要的艺术加工,依然无伤大雅。
柯云庭听得心惊神伤,眼眶莹润有泪,时而同叹,时而抚心,他以为梁道玄贵为国舅,又是如今科举新恩风头正劲,威势自不可当,谁知竟是一如此苦命的可怜人……
柯云康离开后,忙了些琐事,静下心一坐,左思右想,仍是不放心柔仁的二哥单独和未来妹夫相处,虽看起来这位梁国舅温雅有余,但到底是当朝国舅爷,又在伯爵府长大,稍有些脾气,二哥那般软的性子如何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