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确实是修行的好地方,水明山秀,神清气茂,风入松而人至静,钟声杳杳一如佛音醍醐,李姆妈下马车便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只道来这里拜一拜也是好的。
虽然人迹罕至,但寺门前却不乏车马,也有乡野农妇民女相携,提篮里放着一应礼佛香品,行至山门,虔诚地拜请。
“听说这里求姻缘很灵的。”柯云璧的二嫂低语笑言,“不过我们四妹妹却是不用求这个了。”
她是明朗敦厚的个性,逗趣的话也说得人心花怒放,李姆妈听见后再度笑开了花,柯云璧微微低着头,满脑子里想得却是梁道玄昨日的话。
……
“你想让我打探什么?”
“打探这个词,就太难听了。你带上这个。”梁道玄递来一玉竹佩,膏泽似凝脂,翠色犹如滴,“这是广济王小世子的信物,他们家姐弟三人均有此物,一鉴便知,你知需问一问,昙浮居士……也就是徽明郡主,是否愿意就此了却过往,落叶归乡。”
然后,梁道玄将当年郡主与状元郎的故事告知了柯云璧。
……
这其实根本不算什么难题,问话传话的事情,只是为周全广济王、小世子、郡主,以及徐照白徐大人的颜面,陈年往事再次搬回台面,说起来总是被人咀嚼,实在无有必要。
寺内多植常青之树,又有几株桑榆,初春繁茂,深浅各碧。
“我来之前打听过,来华莲寺求诚,先拜前面的佛宝殿,但真正要求的,却是后面的七佛殿,里面供奉着过去七佛,要想求三生三世的姻缘,必到此间虔诚礼拜。”二嫂讲得详细无遗,连怎么备香都头头是道,其实她也是第一次来,见什么都新鲜,直道帝京周边山坳小庙都如此气派。
待到叩香祈福前,柯云璧却推脱说要去问正因果,由侍女与姆妈跟随,去了七佛殿后的僧斋内苑。
因她出示了信物,言明身份,只道想求见昙浮居士,女沙弥微有沉吟,却仍是去通传禀告,不一会儿回来道:“请柯施主随我行来几步。”
寺内僧尼不多,僧居蔽陋,小路纤细抵达深处隐苑前,就听一阵阵咳嗽声幽幽细细,似几欲断绝。
不一会儿,内中走出两名宫装女子,一人已见老迈,一名却仍垂髫,二人行的也是宫中礼仪,小宫女手提一木镶银药匣,一看便知是宫中医女。
“居士请柯施主入内。”女沙弥通传后秉礼道。
瑞雪和李姆妈均在外等候,柯云璧踏入厚幔遮门的僧房,内里并无檀香厚重,唯有药气熏呛,陈设简之又简,一坐一榻,一龛一柜,再无他物。
粗麻僧榻上半卧着一女尼,身着木兰色僧衣,头罩僧帽,形容憔悴,却仍能看出绮年玉貌时的瑰丽明艳,一双因久咳而红肿的眼睛缓缓望来,柯云璧也跟着心头一颤。
“柯云璧见过居士。”
“施主,病中本不应见人,可施主手执我俗家弟弟的印信,可是他在京中出了什么差错?”昙浮居士——亦是徽明郡主手握信物,礼貌求问,说罢却因焦急而不住咳嗽。
她即便身在方外,也是担心身为人质的弟弟有任何闪失的。
不忍见此,柯云璧上前扶起徽明郡主姜珂,替她轻轻揉抚背脊,顺理安气,待她能缓过来时方才开口:“小世子在国子监勤奋上进,读书精研,并无旁事,然而他思念长姐,却不能入寺亲奉,只能婉转求告至宗正寺。宗正寺少卿梁大人请我代为探看。”
徽明郡主姜珂此时已不再咳嗽,一双美目静静凝睇柯云璧,忽而一笑:“前些日子小寺人潮曾至前所未有,求佛请禅的,都是柯四小姐这般年龄的未嫁少女,她们所求,皆是如何才能像施主你一般,拥有一位状元郎……梁大人那样既忠贞又风流,才德兼备的如意郎君。”
柯云璧做了几个月帝京风云人物,都因那一朵大红舞青猊名动帝都,如今据说京中人家求亲都搭上一朵此花,为的就是图个彩头。
她当然知道自己多惹人艳羡,但当徽明郡主说出那状元郎三个字时的含哀之情,由梁道玄口中知晓徽明郡主出家始末的柯云璧无有喜羞之色,只有担忧。
“如人饮水,我的日子自己还没过上,到底是好是坏,也不是由一朵花而断。可是您的身体康泰与否,却是真正的冷暖自知。方才您担忧小世子,安知济北王殿下与小世子不是如此牵挂居士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