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辰笑她:“自小你和爷爷就教我,咱家要民主,有什么意见不要憋着,要勇敢地提出来,再小的人儿,也有选择权和自主权。怎么到了昭昭、采采这一辈,你就要改规矩了?”
老太太拍他:“现在的形势能跟以前一样?”
褚辰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你看,四人B倒台了,文G过去了,高考恢复了,很多人都在慢慢被平反,咱家的东西也归还了,这一条条是不是都在预示着,政策在放宽,经济在复苏?”
老太太紧紧回握住孙子的手,轻叹:“但愿吧。这些年啊,我过得真是提心吊胆的,特别是那年,沈家那个跟你玩得好的小子回来探亲,说你、说你……上吊了……”老太太哽咽着,再难成言。
褚辰将人揽在怀里,一下一下抚过老人的背,仰头看向高高的天花板,眼里水光闪闪,“阿奶,”褚辰迅速收敛起情绪,笑道,“那家伙整天不成调,他说话你能信。实话告诉你吧,”褚辰凑近老太太耳边小声道,“我是饿狠了,偷偷去寨前的那棵大榆树上摘槐花,结果,脚下一滑,被挂在树杈上的布袋子钩住了脖子。邱秋今儿你也见了,好看吧?”
老太太被孙子哄得一愣一愣的,这咋跟听故事似的:“是好看,用昭昭的一句话说,那就是‘贼啦好看’!”
“她高中毕业,从县城坐船回去,眼见天晚了,想抄近路,正好看到我被布袋子吊在树上,你想,孙儿当时是啥心情啊,想死的心都有了,丢人!太丢人了!”
老太太“噗呲”一声乐了,继而拍着腿上的棉被大笑不止:“哈哈……四宝,所以你就装死,邱秋自小学医,你是想让她给你做人工呼吸吧?”
褚辰一脸被猜中心事的惊讶:“这都被你猜到了!”
“哈哈……没想到邱秋阿爷来了是吧,哈哈……”
褚辰面上发窘,近乎于落荒而逃。
老太太看着被孙子带上的房门,渐渐止了笑,胡乱摸了把脸,笑骂道:“臭小子,就知道哄人!”
下了一夜的雪,早上去过厕所,采采和昭昭便各自披着件大人的厚棉衣,踩着凳子趴在窗前,隔着玻璃看向远处,六楼啊,能看到大片的屋脊,街道、电车、行人、还有被白雪覆盖的花园洋房。
“冷不冷?”老太太的脚底被二姐一通按,睡得极好,一早就精神不错地穿好衣服,在客厅转悠了。
昭昭、采采听到动静,齐齐转过头来。
“太奶奶早,不冷呢。”
“太外婆早,妈妈说,等会儿吃过饭,带我去宜兴坊看望外婆外公他们。”
昭昭扭头去看洗漱好出来的褚辰:“阿爸,我要去吗?”
褚辰边整理衣领,边问道:“你想去吗?”
“想!”小孩子谁不想走亲戚呢。
“行,让你二姑带你一起去。”
“你和妈妈不去吗?”
“爸爸和妈妈今儿有事,等办完事,再去看他们。”
老太太好奇道:“大雪天的,你和邱秋有什么事啊?”
“邱秋想睡个懒觉。”褚辰笑道,“我嘛,得去给咱家弄个炉子来。”不然就太冷了,大人孩子在家里瑟瑟缩缩伸不开手脚。
“对了,小辰,”老太太凑近孙子,偷偷看了眼夫妻俩的卧室,见邱秋没出来,这才放心地小声嘀咕道,“你是不是有个女同学叫叶尔岚?”
褚辰点头。
“你跟她没啥情况吧?去年她爸妈来家看我,话里话外那意思,家里要是有什么困难,让我尽管开口。哦,对了,还要给我塞钱,我没要。老婆子我像是那缺钱的吗!”后一句,老太太眼神虚虚地瞄向卧室门口,尤其说得理直气壮。
邱秋披着大衣,一开门就听老太太在小声嘀咕,依着门框听了两句,没想到就被老太太发现了,“噗呲”一乐:“要啊,为什么不要?当初给叶同志看病,我和褚辰可没少往里面搭钱搭物搭人情。”
老太太对邱秋笑笑,扯扯孙子的衣袖,表情不变地让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道:“你媳妇也知道叶同志?”
褚辰笑着点点头,“蒋济安还记得吗?”
“经常来家找你借相机的那个蒋家小子?”
褚辰颔首:“他和叶同学,没下乡之前就开始处对象了。”
老太太脸上的笑,立马收了起来:“我咋记得前年那小子结婚了,他姆妈还在弄堂里发喜糖来着。”
“嗯”褚辰轻应了一声,道:“娶的是他们文化局局长的女儿。”
“可惜了那么好看的一个闺女。”老太太感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