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里的男人大都一早去田里放水去了,妇人们很多饭都没吃便背着竹筐进山采菌子。
得益于贵州良好的生态环境,七月中旬的菌子品质上乘,多数肉质鲜嫩、味道鲜美、口感极佳。
特别是奶浆菌,撕开后会流出乳白色的浆汁,清炒、炖汤、焖饭、油炸都可以,味道浓郁醇厚,寨子里的老人孩子都喜欢吃。
不过,寨中的妇人采回来的菌子,大多是卖的。到了下午,食品厂会派了车来收。
拉回去做成菌菇酱,或是菌菇辣椒酱,拉到市里、省里的百货商场或是沪市土特产公司,很快便会销售一空。
“阿姐,吃完饭,咱们也进山采菌子吧?”念秋捞出浸泡了一夜已染好的T恤,用清水淘了几遍,拧干晾上,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看向邱秋道,“方才隔壁的桂花婶来叫,她说这个季节,竹林里的竹荪最多,松露生长在松树、橡树、榛树等混交林的地下……”
话没说完,背着只竹篓过来送菌子的邱嘉树便笑了:“桂花婶说的这些,都是邱秋写在菌子采摘手册上的内容。”
念秋一愣,惊讶道:“阿姐什么时候写的?”
“好几年了。”当时是因为一到3-5月、6-8月、9-11月、12月-次年2月,都有人因吃菌子而中毒过来就医,一年到头单单一个菌子就闹得她不得闲,瞧烦了,便写了这个手册。
“你一早进山了?”邱秋看向邱嘉树放下的竹筐,满满一筐的菌子,不仅有常见的鸡枞菌、牛肝菌、青头菌、奶浆菌等,还有一些相对稀少的品种,如竹荪、松露。
“知道你爱吃,我妹她们几个小姑娘专门挑了品相好的,均了一筐。”
邱秋抬头看天,这会儿也才八点多:“她们几点进山的?”
“六点。”
在山里遇到雨天,便是夏季,六点天也是黑的,更何况进的是山林:“让她们注意点安全。”
邱嘉树笑:“都是打小在山里跑的,哪儿能去哪里不能进,她们清楚。”
邱秋瞪他一眼:“别不当心,真出事就晚了。”
“行行,回去我就跟她们说。”
“别让她们再起这么早进山了,晚一点,七八点再去也不迟。”
邱嘉树无奈地笑道:“家里就指望着雨后采菌子挣钱呢。就是平时,你见过哪家姑娘敢睡到七八点?”
邱秋想到跟寨子里的女孩,止不住轻叹:“高考恢复了,大家对读书还是不重视吗?”
提起这个,邱嘉树也是无奈:“咱们族里自来是重视教育的,只要不是太穷,不管男孩女孩就没有不让上学的,可早些年读书没用的理论深入人心,现在再怎么强调,孩子们自由散漫惯了,能读进去的不多,去年一个考上高中的都没有。”
“谁说没人考上高中啊?”桂花婶背着竹筐过来喊邱秋进山,闻言怒道,“静静的通知书还是我帮忙拿回来的。”话一说完,桂花婶突然想到什么,忙一把捂住了嘴。
邱嘉树一愣:“哪个静静?”
邱秋倒记得族长家大房有一个女孩儿叫静静,75年寒冬落水发烧,来找她拿药,怕小姑娘落下宫寒或是风湿的毛病,她还专门去家里给看了看,写了几道食疗的方子:“是家业伯的女儿吗?”
桂花婶忙朝两人摆手:“我记错了、我记错了,那不是通知书,是别人给她的一封信,对,是她同学写给她的信!”说罢,还重重点了下头。
邱嘉树狐疑地打量她一眼,脑海中闪过一个留着厚重刘海,瞧不清眉眼、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姑娘,“考上县高中了?”
桂花婶猛摇头:“没,没考上。”
她越是这么否认,邱嘉树越发认定小姑娘肯定是考上了:“我去九叔公家一趟。”
穷乡僻壤,大队能出个高中生,那都是政绩,可他去年来回去公社开会,竟没听人提一句,这事太蹊跷了。
邱秋唤来昭昭,牵着她的手道:“走吧,我和昭昭跟你一起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唉,带小家伙长长见识,寨子中的人际关系可比大城市要复杂多了。
邱嘉树没阻止,邱秋和昭昭代表了他们这一房,族中若真出现了断人前程的事,任何一房都不能袖手旁观,否则,焉知她的今天,不是你的明天。
桂花婶一瞧,吓得双腿直哆嗦。唔,九叔婆要是知道是她告的秘,非撕了她不可。不行,她得躲躲,这么想着,桂花婶忙跟在邱秋母女身后出了她家的院坝朝后山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