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礼前进一步,李琢光就后退一步。
“你到底还要躲我多少次?我哪里比不上霍听潮,为什么你更看重的人是她而不是我?”
直到背脊抵在门上,芮礼才堪堪停住。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李琢光,眼眸中闪烁着肉食动物捕猎般的寒光,更衬得她脸孔剩下的部分掩入黑暗,看不明晰。
就好像误闯入猛兽的领地,裸露在外的脚踝忽然被一阵冷风萦绕,一低头,便对上草丛里那一双冰冷的眼睛。
芮礼一字一句地重复:“回答我,李琢光。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你没有选择我?”
李琢光的腰窝刚好磕在门把手上,她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样刻在她脸上的悲悯。
她的双眉是星云中的悬崖,瞳孔是时间年岁的缝隙,鼻峰是山峦,唇珠是惨白深冬里的一点红梅。
她一个人就足以组成一个小小的、完整的宇宙。
面对芮礼近乎质问的咄咄逼人,她只是宽容地笑了一下,笑容没有化开她眼里的任何情感,那是一个单纯的笑容。
“你和霍听潮不一样。”
“不一样,呵。”芮礼捋了一把落在眼前的短发,短暂地露出耳朵,“我和她是不一样,但那不代表她能做的我就不能做。”
房间里很暗,没有开灯,唯一的光线还是从窗外照射进来的浅淡月光。
李琢光耐心地答道:“你和霍听潮本来就是两个人,你看,我会带你进入世界冒险,但我不会带霍听潮。”
芮礼不吃这套:“这不是你默许她不让我进入缝隙的理由。”
——缝隙,是芮礼给那个纯白空间起的名字。
那个空间介于三维与四维之间,介于空间与时间之间,是一道被宇宙遗忘的缝隙。
李琢光在清洗记忆与情绪后会被关进世界管理局一段时间,确认她完全回归刚出生时的状态才会再将她投放入世界。
为了节约时间,李琢光在宇宙中找到这道缝隙以躲避追捕。
“我没有默许,我是无力再掌握缝隙,必须要她帮助我了。”李琢光的声音轻轻柔柔,像一片羽毛,“现在缝隙连维持都很难。”
芮礼罕见地顿了一下,眼眸中流露出一丝不太明显的疼惜:“我早说了你不该这么消耗力量,这就是你不听我话的后果。”
“我错了。”李琢光立刻顺着台阶往下走,“原谅我好么?别生气了。”
芮礼:“……我没有生气。”她深呼吸,“我讨厌你。”
李琢光低眉顺目地接下话茬:“我知道,对不起。”
芮礼自顾自地说:“我讨厌你,你为什么总是不把自己当一回事?你为什么总是觉得只献祭自己就无所谓?”
李琢光抬起头,她会笑、会皱眉、也会哭,但她的表情是空的。
如果她没有被清空三次记忆,她不会是这样空的表情。
每每想到这里,芮礼就会再一次坚定自己的目标。
李琢光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你看,你又要瞒着我了。”芮礼看到李琢光的举动,提高声音。
“我只有一个要求。”芮礼喘了口气,强迫自己的声音柔软下来。
李琢光点头:“你说。”
芮礼不依不饶:“你先答应我你一定会满足我。”
李琢光回避了这个问题:“先让我听听是什么要求。”
芮礼气结,一口气在胸口不上不下。她抹了一把脸,在那儿犟了好几分钟,终究还是选择妥协:
“让屠十步进缝隙,她是我的人,有她看着你我才放心。”
“……”
回答芮礼的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李琢光的眼眸清澈,好似一切阴暗的小心思在她眼前都毫无遁形。
这一回,反而是芮礼梗着脖子,逼着自己不要回避对视:“怎么,我要是直接让你别干了,你肯定不会答应。
“那至少让我知道你都在做什么吧?”
“屠十步。”李琢光似乎在回忆,“是那个……声称自己是无神论者而在地下室被关了七年的小孩吗?”
芮礼:“是她。”
距离屠十步进入新世界,三维世界标准时间已过去了几万年,看李琢光的样子,却好像是昨天的事那样清晰。
“可她不是已经去了新世界么?如果让她单独回来,新世界那边也容易崩坏吧。”
芮礼一笑:“我们当然有更简单的办法。”
“什——”李琢光的话戛然而止。
面对芮礼幽幽的笑意,李琢光想到的是自己一直以来做的事。
每个人在这世界上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纵然可能只是蝴蝶轻轻扇动的翅膀,也可能在一个毫不相干的地方引发飓风。
把人从世界里带走,那么她身上所有的社会关系都要变动,一圈连着一圈,一个群体连着一个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