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身上的袖袍拽下,一块已然发硬白色块状物从油纸里掉了出来。
付媛好奇地蹲下身去看。
是白糖桂花糕。
是单阎昨日,没能送出去的白糖桂花糕。
“...他怎么这么傻。”付媛鼻子一酸,又恨着自己对他多有设防。
他该得到的爱,不止这么一点。
从这一刻起,付媛似乎想多了解那个作为夫君的单阎多一点,再多一点。
只有他知道她的喜恶,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付媛踏入书房,来往的奴仆原想制止,却又缩回了管闲事的手。
他们虽不敢直截了当地告诉付媛,单阎不喜欢别人乱碰他书房的东西,却都默契地在看到付媛进入书房后,径直走向了在中堂伺候的金枝身边。
一个接一个的耳语,让她只好难堪地向单老夫人告辞,直冲冲地奔向书房。
单老夫人脸上和蔼的点头应允,却又转眼看向了身旁的凝珠。
凝珠狞笑一声,便勾着嘴角颔首,跟在了金枝后头。
金枝看着书房一片狼藉,忙不迭地踮着脚,提裙走向付媛,“少夫人,您这是...”
“少爷看到,又要责怪了。”她难堪地蹲在地上捡起一本一本书籍,重新拾搂好放在案台上。
“嗯?为什么?”付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她似乎从来没有听过单阎不允许自己进入书房。
“少夫人,您要不还是出去吧...让奴婢收拾妥当,省得少爷回来见着乱糟糟的,要责罚奴婢...”金枝还是毅然决然地劝着,并非是她不懂“枪打出头鸟”的道理。
而是她作为夫妇二人的随身丫鬟,这些事是她该提点的,若是处理的不够妥帖,遭殃的也只会是她一人。
“我知道了,他要责怪,你就说是我非要看的,将责任推在我头上便是。”付媛知道嘴上说,金枝定不会罢休,只会焦灼地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收拾一边絮叨。
于是她将金枝推了出书房,又将自己锁在书房里。
她肆意地在书房探索,将案台下的柜子翻倒,这才发现了藏在夹缝中的和离书。
她看着那封和离书有些错愕,这和离书究竟是单阎何时写的?
付媛忍住眼泪不让滴落入信函,以免被单阎发觉,强打着精神将物品复原。
紧接着又翻出那些被她扫出房门的破洞纸鸢与压得干瘪的竹篓子。
付媛疑惑地拧眉,这样的破烂玩意儿,以单家的财力,想要多少便有多少,何至于让单阎抱着这些旧物不放呢?
她将破了洞的纸鸢小心翼翼地捻起,不解地反复端详着,终于在尾端察觉出了一丝端倪。
燕子图样的纸鸢,是市井寻常的孩提玩物,可付媛记得,她玩弄过的纸鸢只有这一个。
这个被折了尾的纸鸢,是付媛被付老爷掐着肩膀,亲手送给单阎的。
她看着那个在天上翱翔展翅,随风翩翩的纸鸢,又看着身旁意气风发的少年,心里很不是滋味。
所有人的纸鸢都可以随意地翻飞起舞,唯独她的纸鸢只能为旁人做衬。
付媛抬眸,透过天光想尽力看清那只纸鸢,却恍然发觉,用纸鸢来形容旁人未免太过残忍。
至少单阎就不是那样的纸鸢,那被团线掌控的纸鸢。
他是自由的燕子,是野心勃勃的鹰鸟,只有她,是被提线缠住了四肢的纸鸢。
直到单阎察觉到身旁付媛的神情,将线收回,递到她手里,希冀着那样快乐的情绪能洋溢她的脸。
然而付媛攥着手里的纸鸢,看着身旁负手而立的“鹰鸟”,心里一阵苦楚。
她用力地撕扯着缠绕燕子尾巴的细线,想要还她心里的燕子一片自由,直到她的手渗血,纸鸢也因她的掰扯而断了弦,血浸染了断尾的纸鸢,她终于释怀地笑了。
她好像还有力气去挣那份属于自己的自由。
还有能力去做那个无拘无束的燕子。
事后付媛又挨了一身打,可她却觉着心里格外轻快。
为了自由,这一切都值得。
她盯着手中的断尾燕子纸鸢,发觉断尾曾被糨糊黏合,缠绕在羽翼上的细线也消失不见。
如今倒真像是只自由自在的燕子,她想。
付媛小心翼翼地举起这纸鸢,一时失笑。
“他真傻。”她又一次笑。
付媛擦了擦眼角的泪,心窝的暖意笼罩了她,驱使着她再一次翻动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物品。
紧接着,她便见到了一个木匣子。
她原以为,装在木匣子里的或许又是儿时的某件情事,谁曾想,只是一卷熏香。
一卷,气味极其熟悉和浓烈的熏香。
门外的凝珠看着金枝反复踱步,心里烦闷不已。
“你在这作甚么?”她几乎是以一种质问的语气说出这话,是一种上位者的俯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