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话本,两人不该再有别的来往,他想。
“单夫人怎今日有闲情逸致,来我这小破书斋一趟?”他勾了勾嘴角,见面便是一声揶揄。
付媛顿了顿脚步,又四处探看,见没有熟悉的面孔,这才应道:“...那日在烟雨楼的事,单阎已经知晓,今后或许不便再同去采风。”
“也是,采风这样的事,今后也该由单大人代劳。”他这话并非是像从前那样的玩笑,而是真情实感,真真切切地觉着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适合陪她采风的人。
油菜花田野里,站在曼妙身姿女子身旁的人,应该是单阎,也只能是单阎。
从前那份欢愉,是他偷来的。
是不属于他的。
他坐在柜台前,撑着脑袋看着面前的女子笑意吟吟,絮絮叨叨地讲述她与心上人的那些情事。他觉着从前悦耳的声音如今都变得万分刺耳,如轰鸣般在他耳边炸开,再听不进去任何话语。
他的眼神一直怔怔地盯着付媛,看着她嘴角怀春,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脖颈间双痣上的淤红,听着她嘴里提起单阎再没有恨,只有无尽的爱意。
他觉着好像有一扇门对他关上了。
再也叩不开了。
哪怕他从未想过去叩。
可是站在佳人身旁的,从来都是才子。
他从未有一刻,有机会入她的眼。退一万步,哪怕她今天的夫君并非是状元郎,也不会是他一个破书生。
他有什么可遗憾的?
李豫和沉默地看着付媛,直到她口干舌燥,自觉地进屋里倒了杯茶,他才如梦初醒,“好了...话本的事我清楚了,时间可以再推一些,今后若是有关话本的事,可以直接命人传话,不必亲自来。”
付媛愣了愣,却没多想,“如此一来也好,省得单阎猜忌。”
“...嗯。”李豫和点点头,起身回屋,就连招呼也没打。
他好像没有力气面对付媛了。
哪怕他知道自己在付媛心上从未有资格落得一席之地,可当她满口都只有单阎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咽了那口醋。
付媛看着那扇关紧了的门,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却也没多寻思,只觉着今日的李豫和脾性有些古怪。
她回头,正欲回府,却在不远处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单阎。
付媛的脚步凝滞在书斋的台阶上,短短两步,却仿佛与单阎隔开了天堑。
她上前扯单阎的衣袖,央了央,“夫君...”
“...”单阎抬起的眸一怔,嘴角却又勾起一抹笑意,“夫人是来买书的?”
明明嘴角还挂着笑容,可他盯着付媛的眼里,就连一丝温热也寻不见。
那明媚的笑意如寒夜里孤伶伶的蜡烛,尽力燃烧,却无法驱开任何寒意。
第33章
两人一同回到单府, 一路上却未发一语。付媛一直勾着单阎的手臂,手紧紧地攥着他暗紫色官袍,却没等来那人牵起她的手。
单阎此刻的心里一团乱麻, 他甚至不敢再垂眸去看付媛的表情, 生怕他真的看见她眼里没有一丝爱意, 只余一寸又一寸的欺瞒。
他恨别人的欺瞒。
单阎从不怕别人算计他, 也乐意将这种算计摆到明面上来, 以此作为他交往的筹码与手段。
唯独怕欺瞒。
单阎认为, 欺瞒是一种极其自私的行为。只出于自己的意愿, 不顾旁人所思所想,就擅自将自己的所愿强加旁人身上,并期待着自己这种自私的行径不被察觉。
可当他发觉付媛的欺瞒,那一刹那,向来聪敏的脑袋突然丧失了一切权衡利弊的能力。
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又一句的疑问。
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这样对我?
难道她昨日的询问是为了今日见那奸夫的试探吗?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长甲不时刺痛, 如付媛那些谎言在他心上那样, 若有还无的刺激他,窥探他的底线。
单阎垂眸,看着被抓得皱皱巴巴的袍子,欲言又止。
他大抵还是希望,付媛先开口。
若是此刻她先开口承认两人的私情,或许他会因一时心软,将这口恶气咽下去。
可令他如坠冰窟的是,她连这一点挽回的希望也不要。
明明一路上, 他刻意将脚步走的很慢, 原先沉稳的步伐像是被绑了千斤石,挪动的每一步都在摧毁他倔强的肢体。
他害怕她还没来得及下定决心开口, 就要面对家中的琐碎。
他想,这种事还是应该在只有两个人的地方诉说。
他需要一个静谧得可以躲过神明审视的地方,好像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地背弃神明,心甘情愿地信服她说的一切谎话。
他可以原谅她做的一切,包括伤害他。
只要她亲口对他坦白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