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来不及为这事儿烦扰,她如今该担心的是——
她那夫君哪去了?
她唤来金枝进屋,洗漱过后便独自坐在妆台前。付媛看着镜中的自己,面色红润,难怪旁人都说喜气养人。她没忍住伸手摸自己的脸颊,吹弹可破,顺滑极了。
她暗暗想,难道是昨夜的功劳…?
却又很快摇了摇脑袋,嘴里嘀咕,“想什么呢…”
那人连回门的日子都忘了,至今没见人影,哪有半分真心爱她的模样。昨日一战,想来也是她败了。
她竟不知,那人有这样叫人抓心挠肝的本事,如今连着她的心也让他勾了去。
付媛本不想承认,自己的确对他牵肠挂肚,可她一步三回眸,这梳妆的功夫也不知看了门口多少回了。
她长叹了声,抿了口唇脂,“罢了,他不去我自己去。”
虽说女子回门身旁没了夫婿会遭人笑话,可她到底还是想见一眼十娘。让人戳脊梁骨的事儿,她既没少干,便也不差这么一件,收拾利索便往屋外走。
回到付家,不过十步,却叫她走的这样漫长。她大抵还是有些介怀,介意单阎叫她这样难堪。
她一边走,一边紧紧握着拳头,恨不得立刻将拳头打在他脸上才消气。可一进门,看见庄十娘,她脸上那些愁云惨雾便都烟消云散。
她抱紧了庄十娘,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望了望天。今天的天很蓝,只是缺了些什么。
她扯了扯嘴角,将泪生生憋了回去,挽着十娘的手像极了孩提。
庄十娘嘴上虽埋冤,心里却喜滋滋的。这十几年来,就没有一天付媛不在她身边的。
出嫁后的日子,付家显得格外冷清。本就面和心不和的夫妻两,没了女儿,话自然是更少了。
她日盼夜盼着女儿回门,可算盼来了。只是打刚才起她就瞥过门外,空无一人,原张着嘴想啰嗦些什么。可她又看了眼身后的付老爷,便没多说话,省得叫他想起来要说付媛的不是。
谁知他一见女儿身后无人,便急冲冲地要来了鞭子。他将鞭子在手里比划了两下,光是挥在空中,便让付媛心里惶恐不安。
“瞧你这不识好歹的贱蹄子,连单阎那样好的夫婿都叫你气走了!”他不听付媛的解释,只是气红了脸。
“怎就是女儿的不是了?”
“若不是你,好端端地人能不乐意跟你一同回门吗?”在他的眼里,哪怕单阎有万般不是,那也是他这个女儿不识抬举。
堂堂杨州富商独女,却独自回门,这不是生生下他面子,叫旁人看笑话吗?
第08章
付老爷松了松膀子,正欲挥鞭,嘴里嘀咕,“单阎这孩子心善,不舍得打骂你,老夫可不会疼着你。”
付媛紧紧地闭上了眼,打记事起,她就没少遭打。或是因付老爷谈不成买卖,又或是因旁人说付媛闲话,或因迷晕了付媛送上单阎的床,却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这些从前都有过。
一言蔽之,他打付媛并不在于付媛做了什么,而是在于他的心情。
这一鞭子下去,妻女落得一身青紫,他也自觉倍有家主威严。
付媛单阎不多亲近,自也有她觉着单阎才像付老爷亲儿的原因。
付媛与单阎同年生,两人年龄相仿,两家爹娘自也不阻止两人来往。尤其付老爷,容许单阎随意进出付家大宅,由着他当自己家。他对单阎,从来是慈眉善目,哪怕愠怒,也只会向付媛庄十娘娘俩撒气。
可他待付媛,却是另一番景象。
他抓着不过四五岁的付媛肩膀,令她双肩落得一片通红,只为叮嘱她要万般讨好单阎。
可她年纪尚小,哪里晓得什么是讨好。
她只知道,那些孩子有的泥人、纸鸢,付老爷都一一买来,却全数送给了单阎。临了,还不忘用力地掐了她手臂一把,堆笑恭维,说她是沾了单阎的光。
付老爷献一次礼,付媛的手臂便青紫一次。
她不知什么是名利,不知什么是商贾之流,更不知什么叫献媚。
她只知道,眼前这个出身官家的男孩,抢走了她的一切。
她恨他。
恨他诸事如意,恨他事事顺心。
好像他赢得了全世界的奖赏,代价却全由她背负。
她以为她的苦难来自单阎。
直到懂事后,她才知晓。
她最该恨的,是面前这个左右逢源,两面三刀的亲生父亲。
鞭子落在了她的身上,就连穿得上好的褙子也被打得有些脱线。
他几乎是下了死手。
他要打死这个辱他门楣的赔钱货。
“老爷…别打了,”庄十娘上前拉住,却被一把推倒在地。
付媛看着泣不成声的娘,伸手便想要去护,却连伸出的手也遭鞭子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