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讲?”
“他给我买的白糖糕可不如娘做的好吃,这可不就拿我没辙了吗?”付媛将口中的吃食咽下,又接着张嘴撕咬下一块。
庄十娘蔑她一眼,并不想留在这儿听她嘟嘟囔囔地说着自己与单阎那些你侬我侬,转身便回了厨房。
付媛见没趣,便抬眼看着街外来往的行人, 接着吃未吃完的白糖糕。
她听着面前的食客议论, 说是近日扬州城有一醉汉,整日疯疯癫癫的, 衣不蔽体,只晓得抱着酒壶度日。
她顺着食客的目光看去,那醉汉步履蹒跚,走路摇摇晃晃,头上的乌发已然结块,苍蝇扎堆萦绕在他头顶,如何挥都不知散却。
那人的头发几乎将脸遮掩了大半,让人辩不出他的样貌,可怕的是,他身上已出现了点点红斑,像极了旁人说的那“花柳病”。
可若是一个乞儿醉汉又怎会得花柳病呢?
他看不清路,方一踉跄,撞上一妇人,便上手逗弄。被推开了他就似发了疯地仰天嚷嚷:
“我可是裴公子,别的女人我还不一定瞧得上呢!可别不识好歹了!有我叔父在的一日,我就依然是裴家的大公子!”
付媛睨了他一眼,他的脸上虽布满尘灰,却依然能在他撩起乌发时辨认得出脸上的轮廓——
的的确确是裴俅。
他向来好奢靡,裴同芳倒台后,落得满门抄家,他很快便败光了所有钱财。
他有管理食肆的才能,却再没机会施展,终日消想曾经的那些风光,以酒消愁愁更愁。
从前与他为伍的富商,无一例外与他划清了界限,识趣地站在单阎身后,生怕惹火烧身。他即便嘴上痛斥“大难临头各自飞”,却也无可奈何。
他习惯了以利益会友,自然换来的是酒肉朋友,无人愿意救他出水火。墙倒众人推,旁人只怕走慢一步便瓜分得少了。
此时此刻,即便一向怜悯众生,恨不得救万民于水火的付媛也冷眼旁观。
他收受付老爷的利益,刻意隐瞒了叶双双的去处,将她囚禁在烟雨楼,任由贵客蹂躏至死。
像叶双双这样惨死在他手里的姑娘不在少数,他将她们都当作自己的玩物,而后又弃若敝履。
没有落井下石,已是付媛最大的仁慈。
“冤家路窄。”她嗔骂一句便拂袖而去。
顺着大道直去,不一会儿便到了李豫和的书斋。见那处人满为患,想必他已是无暇招待她,也省得自讨没趣,便幽幽地回过身。
这些日子来,付媛的虚衔给她带来了不少好处。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带着李豫和也挣得盆满钵满。他时不时便会向付媛抱怨,还是从前的清闲日子来得悠哉,有时真想直截了当地将书斋闭门作罢。
然而付媛并不理会他的怨怼,只蔑他一眼,便摊着手问他要银两:“那倒是给我些好处作报恩才是啊。”
李豫和与她掌心对掌心地拍了拍,假意骂她道:“给你你也不曾要过啊。”
“我只要自己那份,别的可要不起,谁知你会有何居心。”她后知后觉地发觉李豫和对她有过男女之情,亦不曾打算避嫌,只恨恨骂他“没个兄长的样子”。
如今二人已是释怀,可唯独单阎仍旧似打烂了醋坛子般,一见二人相会便分外眼红。
付媛走入巷子,就连看也不看就说了句:“出来吧,小气鬼。”
男人在她身后出现,手顺势揽过她的柳腰,嘴里不住地嘀咕:“夫人明知为夫介意,怎就不知避嫌?”
付媛的手肘轻轻顶了顶单阎的胸口,打趣他道:“若当真避嫌,某人又该要担惊受怕了。”
单阎刚想要学着付媛皱皱鼻子,开始咒骂,却被付媛生生堵了回去:
“不准生气。”
“…好。”
今日正是单老夫人下山回府的日子,单阎特地命人请了她家乡来的厨子,为她接风洗尘。
二人挽手回府,远远便见着付老爷负手在单府面前来回踱步。
“夫人…”单阎正欲小声询问,便得付媛一句“送瘟神”,哭笑不得。
付老爷一见夫妻二人,立马巴巴地跟上前,又哭又啼。道是那女子带走了自己的幺儿与钱财,从此销声匿迹,再寻不着踪影。
如今他是人财两空,气不过,非说要报官。可那女子的身份是裴俅给的,就连孩儿的名字也是假的,即便查遍了户籍也没能找着去处。
他一边气势汹汹地骂着“找到了非打死她们不可”,一边又唯唯诺诺地躬身拦在付媛面前,说着“媛儿看在一场父女情面上,帮帮爹爹吧”。
付媛蔑他一眼,又撩起自己的衣袖给他看落下的旧伤疤,“瞧瞧,这便是你说的父女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