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老爷若是坚决地站在他的对立面,非要下他面子,他作女婿的也不会明面上给他使什么绊子。
可眼看着裴俅身后的势力日渐壮大,单阎似乎也需要借一借这付老爷的东风,每一点支持对他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如今倒是令他好不头疼。
本就为当初行刺一事操劳了月余,如今圣上又派遣提点刑狱司南下,名为视察民情,实则是勘察他作为地方长官有无徇私枉法的行为。
若是在这节骨眼上,付老爷胆敢再不安分,只怕是神仙也难救。
正当单阎盯着满桌的公文伤神时,焦躁不安驱使他抬了抬腿,膝头不经意间触到了抽屉,一封书函从中掉了出来。
单阎宁了宁心神,这才弯下腰去捡。
他看着落在袍子上的灰,手里捻着的书函却一尘不染,心中那阵不安愈发浓烈。
他将碰倒的公文也一并捡起,却没耐心垒好,只随意地摊在桌上,迫不及待地打开那封书函,验证自己内心不祥的想法。
单阎攥着书笺的手指有些战栗,祈祷着书笺的内容能将心头那些阴郁都扫除——
却无功而返。
现在摊开在他面前的,的的确确是他写的和离书。
而干净的手指也再一次验证了他的猜测。
这封和离书,付媛早已见过了。
第55章
是什么时候?
单阎几乎摸不着头脑。
这封和离书, 是他当初在挣扎之际写下的。
他以为付媛刻意欺瞒,是为了跟那日出没在烟雨楼的男人厮混——
是的。
那日,他看的很清楚。
他看得见付媛躲在男人的怀里, 小心翼翼的, 为了逃避他的视线。
她依赖那个男人就像依赖他一样自然。
不。
甚至比他要心安理得。
单阎知道, 自己不能放任那些恨意在心里滋长。
可那些恨像是自主地长了脚, 不由分说地在他心头上瓜分他的血与肉, 在他心尖上逡巡, 仿佛那是本该属于它的领土。
直到单阎发觉那些恨意的时候, 它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根烂在了他的心房——
除非要将他生生剐了,否则他的恨永远也不会消散。
他试探着用和离书来要挟付媛与他有亲,却没曾想这招的确管用。
只是随之而来的是更加钻心刺骨的痛。
他无法承受这份痛苦。
她已经讨厌他讨厌到需要和离书的地步了。
讨厌到,即便知道他口中的和离书只是个全套,她也甘愿上当。
原来他以为的救赎, 不是她想要的。
一切的一切, 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咚咚。”
书房门被叩响。
可是除了付媛还能是谁?
单阎没有多想,只是将那封和离书又塞回了屉子。
房门轻启,来人的身影并不如他想象的缈娜。
令单阎自己都吃惊的是,他居然松了一口气。
“看到不是嫂嫂,表兄很失望?”单阎看着戚茗姒从门里探出脑袋,紧接着一溜烟地窜了进来。
他的目光瞥了眼她身后。
空荡荡的。
付媛不在。
单阎阖了阖眼,用笑意掩盖自己的难堪,“瞎说什么呢。”
“表兄真是越来越像嫂嫂了。”她转悠了一下圆溜溜的杏眼, 像是故弄玄虚般的打趣。
“是吗?”单阎扯扯嘴角。
他知道自己的口癖与习性为了迎合付媛改变了很多。
然而, 那个他日夜相伴的妻子,曾经让他辗转反侧的名闱, 如今仿佛成了一种难以言语的禁忌。
像是苦杏含在嘴里,愈发酸辛,无法抑制的浓烈刺鼻,气息无声地遁入喉中,而他只能合上眼等待自己即将到来的死期。
他或许不会有比现在更绝望的时候了。
戚茗姒看得出今日的表兄心事重重,不敢叨扰,自没打算久留,几句寒暄过后便福了福身告退。
她走后,单阎便一直朝着面前的木门深思。
良久,他总算下定了决心。
他常常教导付媛,纵容付媛做任何事,哪怕是稍有逾矩,只为引导她一点点地直面自己的心,然而他却仿佛慢慢地掩上了心门。
多荒唐。
他讪笑一声,摇摇脑袋,像是在笑自己怎会变得如此懦弱。
明明奸佞参奏他的时候,他也未曾有一丝胆怯,怎会偏偏在付媛面前失了方寸,乱了阵脚。
他不是一向游刃有余的吗?
单阎撑着两侧的木制扶手,艰难地对抗自己逃避的本能,支起身走到门前,却又折返。
他怔怔地站在门前,眼睛盯着案桌上的凌乱,又回过身来收拾。
他一边将公文合上,整齐地垒到一起,一边给自己找借口:
万一她不想见他呢?
付媛今日脸上的神情虽非厌恶,可她的的确确是对他有所躲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