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想。
单阎生气不搭理她的模样可怖极了,她仿佛再次被全世界抛弃,然而这次,她连归家的住所也没有。
所以她要说,得说, 必须说。
只是说多少, 说什么,全由她来决定。
“夫君,从前不是跟你说过,我与书斋的老板李豫和是旧交吗?”她的食指小心翼翼地勾住单阎的手,哀求般地央了央,祈求他再次相信她。
“嗯。”单阎点头,目光一直在她眼底打转,不知在想什么。
付媛无法透过他不时眨动的眼眸里看出他心中所想, 很快便放弃了窥探他心思的想法, 缓缓垂下了脑袋。
伪装自己的情绪,是单阎一贯的作风, 只要他不想让别人感知,旁人就察觉不出他的异样。虽然这招在付媛面前常常失灵,可大抵还是管用的。
“近日茗姒迷上了那个甚么,月孤明?貌似是写话本的,恰巧李豫和也认识,便托他要来一本。”付媛依旧强打着精神将自己提前想好的话不疾不徐地说出。
谎话?
不。
她定定地看着单阎的那双眸,心里的胆怯与害怕还有裂缝中滋长的贪婪仿佛要将她撕扯开,她的头疼的厉害。
是谎话吗?
不全是。
茗姒的的确确喜欢上了看月孤明的话本,而李豫和也的确是认识那名叫月孤明的笔者。
她只是把中间有关自己的信息摘除罢了,怎么能算谎话呢?
她答应过单阎不会再欺骗他了。
她也的确没有骗他,不是吗?
心中的侥幸日渐壮大,仿佛凌驾在她理智之上,她却依旧沉溺于那阵瞒天过海的......
快感。
铤而走险,在信任崩塌的边界上游走,长年累月对她自信心的挤压似乎在某个时刻被释放了出来,化成了一股强大的执念。她好像一直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能光明正大告诉单阎她就是月孤明的时机。
可那该是什么时候?她也不知道。
她总会埋怨单阎不理解他,却在这件事上妄想他在她开口之前便知道答案。
付媛看着单阎微张的唇,心里一阵又一阵的澎湃。
好兴奋。
血液仿佛反复逆行冲上大脑,刺激着她的每一条神经。
她心里滋养的魔鬼好像反复替她念叨着:
“说出来。说出那个你心里想的答案。”
从前在付家的日子,她几乎不允许自己的选择出现差池,更不允许自己的身心不受自己的控制。
然而嫁入单家的每一天,似乎都不可控。
心里的那个执念,想要争一口气的怨念,到底存在她心里多久,还要多久才能消却?
是不是一切都落入她的掌控中,她的怨念就能完全湮灭?
好像没有人能替她回答这个问题。
然而这些兴奋仿佛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她很快便恢复如常,情绪代替了她选择了隐瞒。
话已出口,正如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吗?
答案显然是不能的。
面前的单阎拧了拧眉,似乎发觉了付媛脸上的异样。
她的脸在某一刻变得形如熟得溃烂掉落在地的石榴,红彤彤的,双眼像是闪烁着亮光,不像是泪水,更像是兴奋。
不,是亢奋。
然而那样的神色很快便从付媛的脸上消失,只有双颊上的红晕验证着他记忆的真伪。
他看错了吗?
单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成婚的第一天,他刻意调戏,逼迫她红着脸替他更衣,她满脸的不情愿。然而不出半月,她哪怕看着他浑身赤裸也面不改色,直愣愣的盯着他的身躯,看着水珠一点点滑落,也丝毫没有要避嫌的意思。
他反复打量过付媛,面前的的确确是他朝夕相盼的发妻付媛,可似乎又像是另一个人。
那时他便怀疑过,付媛从前的怕羞全然是她扮猪吃虎的表现,只是很快这个猜测便从脑海中驱除。
她生得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庞,怎会有这样深的城府?
然而就在刚才,他那个陌生的发妻似乎又在面前出现了。
与在床笫上的妻子一模一样。
偏执,喜好感官上的刺激,似乎有着奇怪的控制倾向。
比起被强迫着做她不喜欢的事,她似乎更喜欢主导一切。
到底是什么促使她变成这样的?
是单阎对她的千依百顺,还是食髓知味的性,抑或是长达十年计的付老爷烙在她身上的梦魇?
这些好像都是酿成她心中恶魔的归因,又好像都不是。
单阎想过,这些是不是他对付媛的误解,明明在他的印象里,那个笑颜生花的青梅不是这样的。
当真不是吗?
曾经的付媛,在他面前不顾手上鲜血横流也要扯断了控制纸鸢的线,她偏执地想要夺回燕子的自由,就像是夺回自己生活的掌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