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为什么之前丛一要求他立刻做出回应,而他不确定自己可以做到时,宁愿惹她不高兴,也放弃作答的原因。
今晚,站在落满雪的台阶上,以为她惊恐发作的那一瞬间,他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是紧张的。
第一次,久违多年的恐惧重新遍布在心头,他是害怕她再如同在伦敦庄园时那般,然后哪怕发作平息,后面很长一段日子里,也会一直情绪低落,会看起来无比可怜,无比破碎。
他不想要这样,因为眼下刚刚有点好转的丛一,是他好不容易呵护和拼凑出来的。
他记得开始她向自己坦白有这样的心理问题和负担时,是很要面子也很抗拒的。
那是她心头的隐痛,但今天她竟然愿意用这个原因,骗他离开,只是为了他可以开心自在地过一个除夕夜。
他不确定自己这样的理解对不对,可他情愿相信,答案是肯定的。
正是因为情愿相信,他才更怕,更不希望她以自己身体心理健康为由。
丛一被他吻得迷糊,身上,唇舌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甚至在他刚刚开口讲话,暖热的气息落在她皮肤上时,她还克制不住地抖了两下。
“可是如果我不这样说,你会允许自己在这样重要的节日逃跑吗?”
她点破了他的心思,这些时日下来,他是什么性子的人,她已经清楚。
如果不是像她惊恐这般严重的问题,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自己临时逃跑,连解释都不给长辈们留。
这句话如同一根软刺,深深地刺入了文时以的心。
“今天是除夕,除夕也要这么辛苦吗?”
他的眉心微微皱,看向她的目光升温几度,灰蓝色的眼眸里有好多复杂却真切的情绪。
“不辛苦,我可以一边害怕,一边前进。”
他坚定地回答着。
下一秒,丛一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眨了眨眼,恳切又极度怜惜。
他顺从地抬眼,从她的目光里,他读到了几秒心疼。
“文时以,你累不累?”
累不累?
一个对他来说陌生又久违的问题,一个他甚至不配被询问和作答的问题。
他已经大权在握,拥有了常人几辈子甚至十几辈子都难以企及的财富,端坐高位,凭什么再何不食肉糜地抱怨。
三十年来一成不变的生活,让他已经习惯了活在束缚与苛责里,习惯他的世界就是这样无趣,麻木,循规蹈矩。他不求这个世界上任何人的半点理解,哪怕是最亲的人。
他知道,自己这一生,就是该做这些的。
如今,娶到了一个事事出彩,又生得这般漂亮的妻子,已经是求仁得仁。
他心疼她的同时,她也开始在意他,已经很足够了。
他不会要求她再做更多。
但他一直心疼她,保护她下去。
然后尽其所能地把日子过下去,过好下去。
他笑了笑,摇摇头,又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没有回答她的话,换了话题。
“你不是最在乎面子嘛,今天这么逃跑,不怕人看笑话?”
“我如果真的在乎面子,这几年也不会在港岛媒体那里落不下一点正面新闻了。”丛一微微挑了挑眉,“如果可以让你过一个轻松的新年,这一点点面子和名声什么都不是。”
不知为何,今晚的丛一格外眷恋文时以。
好多话,平常说总是觉得矫情,但今天他提下那幅字之后,所有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也是在刚刚回来的这一路上,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Vinay了,反而同他的那些点滴日常,或是相拥而眠,或是肌肤之亲,总是好多好多碎片逐渐挤满了她的脑海。
她不清楚自己现在对他是什么感情,但可以确定的是,她不希望看他太辛苦,太疲惫。
因为看到他辛苦,她会心疼,会希望他也过得舒服一点点。
这是她第一次郑重其事地和他表达强烈的关心和在意。
原来在她心里,他已经是超越面子名声的存在了。
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也不用追问得太清楚。
彼此心领神会,点到为止即可。
或许对他们来说,循序渐进,相濡以沫会更好。
车内这样总归是不太舒服的,文时以又摸了摸丛一的脸,问她是不是可以回卧室了。
“可以啊,但你要先把车门打开。”丛一玩笑般应下,扫了一眼车上的时间,起了些旖旎的心思,“时间还早,要是你真的没那么累的话,我们也可以干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