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古树、讲经的僧侣、不绝的香客……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却再也没有紫姬的亲人了。
“你们的孩子长大了,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这是我写诗的书,我烧给你们看。当年调皮的孩子竟然也会写这么多的汉字了呢。”
“也许这不是你们最初的期望,可放弃了他提供的富贵优渥生活的我想出去走走,看看母亲没有看过的景象,之后再和你们说南来的鸟、北吹的风。”
为葬在一起的母亲和老人们虔诚祭拜后,紫姬戴上防尘的篱幕,准备从山顶离开,却听到刚刚还肃静的山腰寺庙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这是有哪位贵人到场了吗?”
在疑惑间,被中将君拉来的小僧弥大喘气跑来:
“是离开了北山寺三十余年的源师叔回来了。”
“还有内里那位云游多年、道法高深的安倍大师,他也一起回来、今日拜访了!”
第131章 几度浪潮蚀旧痕,春光犹照白头人
“这么多年, 您一直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行走四方、关怀万民,我们也十分挂念您。今日总算能见到大师的英姿了。”
在当初得到玉佩的阴阳寮,淑子为这位眉发皆白却鹤发童颜的大师亲手斟茶。
看着这不科学的样子, 淑子腹诽:这就是得道高人吗?
“感谢您为我留下的玉佩, 如今已经三十余年了, 我依然将它视为珍宝。”淑子再次感谢笑着的大师。
大师摆摆手,示意她不要拘谨。
“老夫活了这般悠长的岁月, 却在这几十年感受到了新的生机。”
“那时我远远看见过还是斋院的槿姬亲王,用我们的眼睛看过您治下的世界。”(见《归来》章)
“劳作的农人减少的赋税、贫苦的百姓可以得到的医药、被驱逐流放的邪僧、口口相传的歌谣、逐渐扬起笑脸的孩子……尚侍真的做了不少啊。”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冥冥之中, 自有天意啊。”(注)
大师这时候也不急着喝茶,而是借着茶杯上氤氲的雾气含笑看着淑子, 似乎看到了她内在的灵魂。
“这么多年,怨恨吗?因为不能回到你的世界?”
就知道这个搞玄学的肚子里有货!
到了五十多岁也依旧想吐槽的淑子也笑了:
“谁能不怨恨呢?离开了家乡亲人、来到了这个黑暗的、让人愤慨又不知所措的时代, 就算是精修术数、德高望重的您, 也不能违心说没有关系吧?”
“只不过这些年,我还是努力做好了自己, 即使性格改变也不忘记妈妈的教导,成为幻想中的亲人会为我骄傲的样子罢了。”
“如果您要说这是一种释然的话,那就勉强算吧。”
阴阳寮的铜镜倒映出淑子模糊的面容。
头发花白、脸上长出了皱纹的女人在和对面的大师叙话,伸出的曾经纤细莹润的双手如今也生出了主人年轻的时候不敢想象的斑点。
在岁月中,本就相貌平凡的她不可避免地老了。
若是妈妈看到了她这个样子,还会认出自己曾经懒懒散散如今却时刻规范礼仪的年华老去的女儿吗?自己又还能认出来当年英姿飒爽、如今却音容远去的妈妈吗?
“所以, 您能和我说说吗?”
铜镜中,依旧挺直脊背的女人开口了。
只听对方回复:
“也没有那么复杂, 你们都遭遇了死劫,灵魂本就该消失在原来的世界。”
“这也算是夙世因缘吧,你们的意识又到了对方的世界,在这两个完全不会重合影响的时空瞒天过海,留下了那一点微弱的生机。”
安倍大师缓缓讲述着当年他窥探到的一丝天机。
“我预感到了你会带来改变,就为你留下了玉佩,稳定你的魂魄。你不会怪我吧?”
哪里会怪呢?
哪里能说怪罪呢?
“淑子能代替我承欢膝下,避免了让我的长辈担心;我也孝顺了母亲多年,全了淑子的心愿。这些都是命运吧。”
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如今到了她这般年岁,就算是看不开,也必须能看开。
两人饮下逐渐变温的茶,说着皇城的大事小情。
从接任斋宫、带着母亲离开了困住她半生的皇城、一起前往伊势的二公主,到和养母栉笥姬一起养猫弹琴、侍奉长寿的皇太后祖母的三公主;
从跟着冷泉院和秋好皇后一起不搬家、每天喝茶养花、早睡早起的承香殿女御,到成为了新的“族长”,每天带着近江君在家中大发雌威、指挥家臣的弘徽殿女御;
从别院仍然狗狗祟祟摸爬滚打的朱雀院,到朱雀院那个被压制得比父亲当年还窝囊的儿子今上帝,到桐壶和梨壶的两位女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