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宿的视线聚焦在对面的苏沐安、安玖和宿瑶身上,她们正用一种模糊而冷漠的目光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但她们已经抵达这样的未来了,她们活了下来,也只有她们活了下来。
“外面的世界已经被污染淹没了。”这次开口的是江谌,他的声音没有变,依旧是苏沐安熟悉的清亮悦耳的声音,只是语调变了,变得更像是无上主的胚胎了。
江谌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点,猩红色的光流溢出来,他在注视着苏沐安,用一种冰冷而缱绻的目光。
周围已经长满了长到腰际的黑色菌菇,作为伞盖的拳头大小的眼睛也全都睁开了一条缝隙,在安静的注视着苏沐安。
在浓郁的黑色和猩红色中,苏沐安能清楚的看到遍布整个污染区的猩红色的眼睛无一例外的正在看着她。
她正在被注视着。她觉得自己理应在这样的注视中感觉自己是低入泥土的蝼蚁,而神明正在注视着她。
但她只感觉到束缚,感觉到这些目光像是一条条细长的红线虫一样捆缚在她身上。
“他们……应该快要死了吧。”江谌说。
他们是指谁,是指景惜、诺亚还是齐纪樾?
应该都是。除了他们,还有很多很多个他们,所有人类都在劫难逃,除了她们。
苏沐安得到了真相,但是在得到真相后她只觉得空洞。
“为什么?”宿瑶代替她问出了这个问题。
但是宿瑶可能也不知道到底还要得到什么答案,因为安宿已经说的够清楚了。
就像是恐龙也会被一场或是火山喷发或是其他什么灾害而一夜之间灭绝,变成后来者陈列在博物馆里的化石,人类当然也难逃这样的命运。
生命诞生、死亡,最后湮灭,这是万物衍生的法则,没有任何一个生命、任何一个物种能够逃过。
只不过是不幸的,击鼓传花的游戏正好停在她们手上,她们变成了鼓声停下时拿着花,要被惩罚的倒霉蛋。
先行者已死,后来者不会再有诞生受苦的机会,享受绝望、苦难、灾害的只有他们这些现在的生者。
哪儿有这么多为什么可问,非要问的话……
——只是因为你倒霉而已。
挣扎或许有用,但在绝对不对等的力量前,挣扎除了让自己更痛苦外,没有其他用处。
就像是安宿。她挣扎了一辈子,以为自己要成功了,结果却只是把自己、把人类、把世界引向了另一个痛苦的无间地狱。
“因为人类灭亡的结局在诞生之初就已经注定。”江谌的眼睛慢慢睁开,“因为一切都只是虚无而已。”
江谌没有再理会宿瑶,“安宿,我们的约定已经完成了。”
安宿很慢的点头,“对。”
“什么约定?”这次发问的是苏沐安。
安宿没有逃避苏沐安的问题,或者说,现在逃避也没有任何用处,“约定是,我们四个会活下来。我把你带到这里,而我们在这里等到污染结束后重新回到地面,或许还会有幸存的人类,我们会和幸存者重新建立家园。”
苏沐安终于笑了,“你说的‘我们’,包括我吗?”
安宿看着苏沐安的眼睛,用一种空洞而温柔的语气告诉她,“不包括你,沐沐,你会留在这里,见证永恒。”
苏沐安已经不知道安宿在说什么了,她只是一个人类,本来无上主这么执着的喊她一个人类当新娘就很荒谬了,现在安宿还觉得她能在这里陪一个污染见证永恒。
“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我是特别的?为什么无上主会被我吸引?只是因为我身上的优化能力吗?”
苏沐安的语气很平静,安宿的语气也很平静,“就像童话故事里恶龙总要捋走人类最貌美的公主,污染也要带走人类最貌美的公主,只是不凑巧,这个公主是你。”
太可笑了。苏沐安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荒诞的理由,但她又知道安宿不是在搪塞她,因为恶龙就站在旁边听着,默认了这个比喻。
江谌的眼睛完全睁开了,他猩红色的眼睛也像是西方神话中恶龙的眼睛一样,冰冷而贪婪的注视着苏沐安。
苏沐安突然想到了在模糊的记忆碎片中,无数次听到记忆中安宿告诉别人,苏沐安是她最喜欢的孩子。
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的。
因为她变成了牺牲品,变成了献祭给恶龙的公主,而她的妹妹们却能从这里走出去。
“如果这样才能活下去,我宁愿死在这里。”一直沉默的安玖开口,往前站了一步挡在苏沐安面前。
宿瑶没有说话,但也上前一步站到了苏沐安面前。
局面突然变得像是安宿成了真正的大反派,苏沐安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劝安玖和宿瑶离开,还是说些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