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舍弃的黑影融进了江谌的身体里,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依旧是浅灰色的。
污染区又出现了闪动的雪花,而且卡顿的感觉也越来越频繁。
江谌在周围又一次出现雪花的时候,看到了有近乎透明的细丝线从里面蔓延出来。
他好像知道这个污染区是怎么回事了。
“诺亚,你要崩溃了吗?”江谌语气平静的问。
*
我要崩溃了吗?诺亚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不是在用他最擅长的计算,而是在思考,像是个人类一样思考问题,而不是和一个单纯的人工智能一样通过采集数据来分析问题。
这个问题的答案好像是确定的。是的,他要崩溃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任何有思想的东西一旦进入污染区都会被污染,智能水平越高,被污染的程度也会越高。
而他可以绝对的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有思想的造物中智能水平最高的。
他喜欢用人类的“他”来自称,不喜欢用“它”来自称。不过现在这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作为一个从有意识开始就在和污染区共存的造物,他觉得自己已经表现的够好了。
在污染出现之后,人类的平均寿命降到了七十岁以下,但他的意识已经存在七十年以上了。
按照人类的标准来说,他已经算是一个长寿老人了。可是他总是会觉得自己依旧在迷茫。
他不知道这些是被精神污染产生的错觉,还是他依旧和他的意识刚诞生时一样,不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诺亚花了很多时间找寻这个问题的答案。他遇到过很多有意思的人,很多和他一样处在迷茫中的人。
直到他遇到了一个很特殊的人。她没法给出他找寻的答案,只是邀请他一起去找寻这个问题的答案,找寻这个世界的答案。
然后他找到开启藏着答案的匣子的钥匙。
但是在找到答案之前,他好像就要崩溃了。
或许会有点遗憾吧。但是人类的一生中总是伴随着各种各样的遗憾,他不是个人类,也不想成为人类,可是遗憾总是不可避免的。
其实他是愿意接受这个早就被注定的结局的,只是……稍微有点不甘心吧。
*
[苏沐安,别……]
苏沐安感觉自己困得有点神志不清了,她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困过,仿佛她的灵魂已经飘走了,就剩下一具躯体在这里徒劳的抵抗着睡意。
[苏沐安……]
苏沐安努力的想要集中精神听系统说话,但系统的声音还是变得模糊不清了,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她想要睁开眼睛,但是面前还是一片黑暗。
好困。好想睡觉。
进入一个无害又舒适的梦乡,暂且把无望的现实抛到脑后,有什么理由拒绝这样的美梦呢?
周遭只有一片黑暗,安静的没有一点声响。
睡吧。睡吧。
苏沐安闭上了眼睛,思绪开始缓缓下沉,像是陷进了一个没有底的池沼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就像是一个美梦结束,她已经睡醒了,自然而然的睁开了眼睛。
周围依旧是一片漆黑,但是在黑暗中,有无数近乎透明的发丝般的细丝正在生长。
苏沐安的思维还有点迟钝,不过她还是认出来了这是什么,这应该是玻璃纤维吧。
她刚刚醒来,但是她却不是躺在地上,而是坐在一个长椅一样的东西上。
因为周围还是一片黑暗,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一张长椅,但是她转过头来,看到系统就坐在她旁边。
这应该是系统吧。苏沐安直觉他是系统,但是这其实是个正在由玻璃纤维组成的人形,玻璃纤维是半透明的白色,这个人形也是。
虽然只有半透明的白色,但是看得出这是个人类男性的外形,他的头微微低垂着,眼睛也闭着,一动不动的坐着。
苏沐安正要说话,却看到玻璃纤维正顺着她的脚往上蔓延。
没有什么痛感,甚至没有什么束缚感,这些玻璃纤维轻盈的覆盖在她的身上,像是在搞什么行为艺术一样。
她好像要挣扎一下。苏沐安想,但是身体却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一样一动不动的任由玻璃纤维将她吞没。
白色覆盖了黑色,在她的视野被裹上来的半透明的玻璃纤维围住的时候,她就像是看到了一只眼睛。
中间是黑色的,周围是白色的。苏沐安在这白色中,看到了黑色,也看到了其他东西。
她看到这个巨大的地下机房像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地方一样,在无数次的污染中度过沉默的一天、一年和十年。
机箱上的提示灯一直在稳定的闪烁着提示灯,但是机箱就像是一个被掏空的皮囊一样,被其他东西重新填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