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妒竹常青青,于冬日降浩雪迫其俯首称臣,然来年开春,待雪消融,蛰伏了一个冬季的竹依旧能傲然挺立,风姿比从前更甚。
而将军,便如这竹般铮铮风骨。”
说罢,乔菀微微侧头,将鬓边一缕垂下的青丝轻轻别在耳后。
乔菀不知道,一句“将军,便如这竹般铮铮风骨”,便将那缕青丝也别在了赫连时的心上,在赫连时沉寂已久的心湖搅起圈圈涟漪。
重新看向乔菀,赫连时眼中带了几分欣赏。
伯牙子期之灵犀,也莫过于如此。
二人各自沉浸,却不知仅仅是一门之隔,外边熙攘成一团。
不知是谁纵的火,一时间檀香楼火光冲天,桑娘往身上泼了冷水,冲进窜动火苗的库房,把她的宝贝银票抱出来。其他人见状纷纷舀水来灭火。
火势一层层蔓延上去,求救声和叫喊声此起彼伏。
消息最后才惊动在十楼的赫连时和乔菀二人。
“快走!”赫连时扯下袖口,用茶水润湿捂了口鼻。
二人想开门,却发现门被外头堵死了。
“别费力了,这是人刻意堵上的,推不开的。”冷冷看了一眼门,赫连时后退两步,浓烟顺着门缝滚进来。
乔菀不语,暗自回忆起她来时,这门口还是空荡的。
赫连时眸子沉下来,用剑将外袍割成条状,乔菀忙用了茶水帮忙润湿布条,把门缝堵上。
“乔姑娘平日里可有得罪什么人?”赫连时询问。
“未曾。奴家素日里一向本分。”
赫连时心知是有人想要害自己,却连累乔菀成了陪葬品。至于而那人是谁,他心中已有猜测。
门已经热的发烫,滚滚黑烟顺着门缝钻进来。
“咳咳咳。”两人都被呛得咳嗽起来。
“嘎吱嘎吱”,干燥的木楼被火烧的开裂,檀香楼也摇摇欲坠,用不了多久檀香楼就要被烧成灰烬。
赫连时快步走到窗边,往楼下望去只看到漫天的火海。
他和乔菀在最高楼,而檀香楼一共五层。
眼下唯一的活路便是跳窗。
会武功的赫连时跳下去也难保不受伤。
对不会武功的乔菀来说,更是死路一条。
乔菀无疑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除非赫连时大发善心,带她一起走。
可这样,赫连时行动不便,死的概率可大多了。
“你敢不敢跳。”赫连时问乔菀。
乔菀往自己身上捆了布带,用力打了个死结,眼里透着坚定:“敢。”
眼前的女子身量娇小,一缕墨发垂在肩头,眼里挂着晶莹,紧紧咬着唇,赫连时心微动,眼前的女子明明生了一副娇弱可怜的模样,却果敢的很。
得到回复,赫连时头也不回跳出了窗,系着赫连时的布带逐渐绷直。
赫连时丢下她,这在乔菀意料之中。
她已经决定好了,她自己跳,搏一个运气好,活着。
站在窗边,乔菀心里有些发怵。
对比窜天的火舌,她显得渺小又孤独。
或许她当时应该开口求一求赫连时带她走。
紧紧拽着系好的布条,乔菀卯足了决心,准备跳下。
“哗——”
一股凉意直直从乔菀头上窜到脚底。
她被一桶水淋成了落汤鸡。
乔菀一抬头,便看见从天而降的赫连时。心里的酸楚和委屈瞬间如开了闸一般涌出,眼前的男子不像传闻那般无情。
赫连时用剑卡在木制外墙,一手捏着剑柄把自己吊在高空中,一手丢了没水的桶。
木桶瞬间被火海淹没。
赫连时发丝滴着水。
他庆幸隔壁间就是水房。
“手给我。”
“差一点。”乔菀带了哭腔。
“别哭,本将军自不是那等只顾自己生死的人。”男人声音沉稳,成了乔菀在这绝望的火海中唯一的依靠。
剑在墙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划痕。
赫连时第一次发现曾经上阵杀敌的右手力量那么渺小。
木地板断开,裂缝蔓延到乔菀脚下。
“咔嚓——”
乔菀脚底一空。
耳边传来剑与木制墙面的剧烈摩|擦声。
乔菀掉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
赫连时用浸满水的外袍紧紧裹着怀中的女子。
一手握着剑柄,企图用剑和木头的阻力降低下落的速度。
快速下落的剑承受不住两个人的体重,划出星光来,几乎要崩裂。
乔菀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禁锢在怀中,被濡湿的外袍笼罩的黑暗之中,赫连时为他圈出了最安全的地带。
然而外袍之外是烈火地狱。
火烤得赫连时眼睛生疼,眼角被敌军划伤留下的疤痕,也隐隐作痛起来。
他闭上眼,低下头埋入湿润的外袍,牙紧紧咬着润湿的布,试图挤出几滴水润一润干涸的喉。